莫言小說的狂放語言與陽剛氣質
充盈激蕩的陽剛之氣
魏文帝曹丕強調“文以氣為主” ,唐代大文學家韓愈主張“氣盛則言之短長與聲之高下皆宜” 。莫言的小說就有這樣旺盛充沛、鼓蕩奔涌之氣彌漫、活躍其中,是“言之短長與聲之高下皆宜”的作品。莫言小說中的這種充盈激蕩之氣,是一種至純至剛的浩然之氣、陽剛之氣。這種陽剛之氣,指的是旺盛的生命活力、無堅不摧的生機。這種陽剛之氣表現在人物身上,不一定指的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即使是女人、老人、小孩,如果他們是充滿了生機與活力的、是充滿了自信與熱情的、是陽光燦爛、朝氣蓬勃的,他們也就具有了陽剛之氣。莫言小說中正是有了這種陽剛之氣,才使其濃情密語得以飛揚靈動,才使其怪奇氛圍不至于顯得陰森,才使其小說結構飽滿有力,才使其人物生機勃勃、活力無限、光明磊落、堅韌頑強、卓爾不群。
《紅高粱》 《高粱酒》中的“我奶奶” ,無疑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敢做敢為、活力無限、滿懷陽剛之氣的頂天立地的女人。“我奶奶”處變不驚、臨危不懼,毫不扭捏作態,很快穩定了酒坊伙計,樹立了她的威信和領導權。她不僅治家理財毫不含糊,在愛情上更是敢愛敢恨、勇于擺脫扼殺天性真情的枷鎖和羈絆,大膽尋求自己的真愛,在高粱地率性投入了年輕轎夫的懷抱,上演了一幕以天地為背景、以真性情為基礎的野合快劇。她還敢舞刀弄槍,面對槍口和死亡也毫不畏懼,其陽剛氣概毫不弱于男人。
“原以為你是條好漢,想不到也是個窩囊廢! ”奶奶說。余司令拉開手槍,說:“你是不是活夠了? ”奶奶一把撕開胸衣,露出粉團一樣的胸脯,說:“開槍吧! ”
一個敢于舞刀弄槍,一個面對槍口神色自若的女人,是不回避暴力與戰爭的,正是在奶奶的促成與激勵下,余司令與冷支隊長才達成了聯手伏擊日本人的協議。
無論男人女人,在個體中都不乏有陽剛之氣的光明磊落之人。而群體的中國人更是不畏艱險、不畏殘暴、視死如歸,在侵略面前表現出浩然正氣、陽剛之氣。
幾十個女人齊聲慟哭起來,高粱火把上掉下來的燃燒的油滴落到人的手上、腳上。火把下的男人臉都像燒灼過的熱鐵一樣。……
那個黑臉白胡子老頭兒高聲叫道: “哭什么?這不是大勝仗嗎?中國有四萬萬人,一個對一個,小日本彈丸之地,能有多少人跟咱對?豁出去一萬萬,對他個滅種滅族,我們還有三萬萬,這不是大勝仗嗎? ”
面對死亡,視死如歸的氣概讓人震服。正是有了陽剛之氣,死亡才不再可怕。在生機與活力面前,一切丑陋粗暴都相形見絀。陽剛之氣不僅使莫言的小說氣盛言狂,而且還使之坦然傲視陰森黑暗,坦然審視粗暴丑陋。
莫言小說中充盈激蕩的這種洶涌澍湃、滔滔不絕、生機無限的浩然之氣、陽剛之氣,鼓蕩起狂放語言,承載起語言漩流;這種生生不息、至大至剛的浩然陽剛之氣,使得莫言小說中雖有怪異神奇氛圍、丑陋粗暴內容,卻不至于玄幻迷離、陰暗消沉。
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后,莫言無意中說起了他的遺憾,在高粱成熟的季節時令,在他的家鄉,卻看不到紅高粱了,他只能去想象那天不怕地不怕、生命力旺盛的紅高粱。這一遺憾和問題,是工業文明、商業文明對農業文明的巨大沖擊的反映,也是人類的歷史之思、命運之思。莫言不經意的一句話,傳遞出的卻是深沉的人類之思。或許,這會是莫言今后作品的一個突出主題。
(編輯:子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