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剛剛結束的第八屆中國曲藝牡丹獎全國曲藝大賽余杭賽區比賽上,觀眾集中領略到了眾多南方鼓曲唱曲類曲種的獨特魅力。特別是一些經歷過“起死回生”命運的地方小曲種,如今也在中國曲藝的最高舞臺上再次煥發出新的活力,引發曲藝界和關注民間文化遺產人士的無限感慨。
曲藝作為我國最具民族民間色彩的表演藝術,不僅具有悠久的發展歷史,而且在我國整個文藝發展史上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分布在全國各地的數百個曲種是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然而,隨著現代化、城鎮化及全球化進程的加快,以及各種新興娛樂方式的出現,傳統曲藝和眾多的民間文化遺產一樣,生存和發展遭遇嚴峻挑戰,演出空間和觀眾面日益萎縮,再加上自身后繼無人,很多盛極一時的地方曲種或瀕臨消亡或徹底退出了歷史舞臺。
余姚恰咚咚、福州伬藝、湖州三跳這三個鮮為人知的地方曲種,便經歷了這樣的命運。如今,它們已經重獲生機,固然令人欣喜,但聽聽這中間經歷的故事,以及想想它們的未來,還是令人唏噓不已。在我國第九個文化遺產日到來之際,如何真正讓遺產“活起來”?關于文化遺產的保護、傳承再一次引發了人們的思索。
余姚恰咚咚:一個曾經消失的曲種重新回到觀眾面前,這本身就是一個很大的突破
余姚恰咚咚是流布于浙江余姚及附近的慈溪、上虞和紹興等地農村的曲藝說書形式,據史料記載,這一曲種至遲在清代中期就已在余姚的姚北一帶流傳。然而到了20世紀末,隨著老藝人的離去,恰咚咚這個曾經凝結并體現當地百姓審美情趣與人生理想的重要藝術文化載體也逐步淡出了老百姓的視野,尤其是進入21世紀以后,受到多樣娛樂形式沖擊和城鎮化建設的影響,恰咚咚徹底沒有了蹤影。
現任余姚市戲曲曲藝家協會副主席的彭亞平早在10多年前就曾設想把恰咚咚重新撿起來,但苦于當時既沒有可資參考的原始資料,又沒有可以調查訪問的藝人,所以這個愿望也就一直擱置在彭亞平的心底。直到三年前,彭亞平從一位老師那里得到了一本《中國曲藝志·浙江卷》,翻開一看,里面不僅收錄了恰咚咚的文字資料,而且還附有部分曲譜,這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的彭亞平倍感驚喜。于是她趕緊復印好材料,找到當地的作曲老師,開始了余姚恰咚咚的挖掘整理工作。
2012年,在沒有專業演員,只能借用余姚姚劇團兩位戲曲演員的情況下,彭亞平和她的團隊重新排演了恰咚咚傳統節目《三篙恨》,并在浙江省第四屆曲藝雜技節獲得優秀節目獎和文本獎,這種認可讓彭亞平獲取了更大的信心。今年,彭亞平又帶著她的另一部恰咚咚作品《姚江奇案》登上了中國曲藝牡丹獎余杭賽區的舞臺,不僅獲得了創作提名獎,更重要的是讓更多人重新見證了恰咚咚這個重生的小曲種的獨特魅力。
彭亞平說,促使她要把余姚恰咚咚重新挖掘出來的最大動力,來自她作為一名基層文化干部身上的那份使命和責任。“我的初衷就是要把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繼續傳承下去。”雖然現在恰咚咚的節目還很有限,借調戲曲演員來表演的狀態還在持續,但不管怎樣,讓一個曾經消失的曲種重新回到觀眾面前,這本身就是一個很大的突破。彭亞平表示,接下來她的最大目標就是為恰咚咚申報非遺項目,希望借助非遺保護的平臺為恰咚咚營造更好的傳承發展環境。除此之外,她還打算創作一些適合孩子們表演的題材,讓越來越多的孩子參與到恰咚咚的隊伍中來,為恰咚咚的持續發展儲備力量。
福州伬藝:如何讓它繼續煥發青春,今后的路還很長
與余姚恰咚咚相比,源于唐宋,從明代末年可見其脈絡的福州伬藝雖然歷史更為悠久,但同樣有著一度瀕臨消亡的命運,甚至有著更為曲折的發展歷程。此番能夠在中國曲藝牡丹獎的舞臺上再睹福州伬藝的風采,與福建省福州曲藝團團長陳曉嵐多年來的堅持和努力密不可分。
陳曉嵐告訴記者,上世紀20年代至60年代,是福州伬藝的鼎盛時期,當時可謂名師輩出,流派紛呈。但進入上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城市拆遷,原來的居民都安置到城郊,導致福州伬藝文化“場”在城區消失,聽眾被拆分,新的伬藝“場”尚未建立,再加上人才青黃不接,曲本散失嚴重,流派藝術嚴重失傳,招生傳習困難重重,都讓福州伬藝遭遇著前所未有的危機。令陳曉嵐印象深刻的是,福州曲藝團在上世紀90年代三次招生中,竟然沒有一個人報名。也是從那時開始,讓福州伬藝再現光彩的念頭便在陳曉嵐心中萌生。
但真要做起來,陳曉嵐發現困難重重。“當時我去問團里的老藝人,結果沒有一個人知道福州伬藝是什么樣子,只有《中國曲藝志·福建卷》中有一點模糊的影子。”不過讓陳曉嵐最終堅持下來的一個重要原因,是緣于把自己的一生都交給了她所鐘愛的福州伬藝的母親的影響。“小時候,經常聽母親哼唱十番曲《秦樓月》,曲詞十分典雅,母親告訴我說這是十番伬(伬藝又名十番伬),可是當時年幼,未曾用心。2005年7月,在母親離去4年后,我受命主持福州伬藝申報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遍詢前輩,已然無人知曉了。福州伬藝忽然就成了曲藝志書上的一個了無生氣的名詞了,令人不甚惋惜。”陳曉嵐感言。
2007年,福州曲藝團根據《中國曲藝志·福建卷》的記載決定發掘恢復福州伬藝,他們選擇了《秦樓月》這個曲牌,然后根據《秦樓月》詞譜,取材福州市明清歷史文化街區三坊七巷保護工程填詞創作了《秦樓月·春回坊巷》,將已經消亡近半個世紀的福州伬藝再次展現在世人面前,并登上了中國曲藝牡丹獎的舞臺。不過欣喜之余,陳曉嵐覺得,如何讓福州伬藝繼續煥發青春,今后的路還很長。
湖州三跳:曾一度消亡數十年的老曲種再發新芽
記者注意到,在往屆中國曲藝牡丹獎舞臺上也不乏與余姚恰咚咚、福州伬藝有著類似發展經歷的曲種。其中,湖州三跳就是一例。據文獻記載,三跳的起源和形式與清末民初廣泛流行起來的民間說唱形式宣卷有一定的淵源關系,最初流傳于湖州東鄉和江蘇的交界處。20世紀初,最早在湖州府廟內的茶室書場演唱三跳的藝人深受湖州人的喜愛,三跳演唱逐漸向湖州四鄉輻射延伸,藝人猛增,盛極一時。1924年,湖州曲藝藝人成立行會組織“明裕社”,入會藝人達200余人,其中專營三跳或兼營三跳的占半數以上。至20世紀40年代,三跳演唱區域已擴大到東至嘉興、平湖、上海,西至安徽廣德,北至江蘇宜興,南至桐鄉、杭州的廣大地區。新中國成立后,三跳進入一個嶄新的歷史時期,創作、移植了一些新的曲目。“文革”以后,湖州三跳這一形式靈活、為群眾喜聞樂見的曲藝品種從藝者急劇減少。在湖州地區,能演唱三跳的藝人僅剩一兩個人,而且年事已高,后繼無人的湖州三跳由此陷入名存實亡的境地。
這幾年,在浙江省曲協和當地文化部門的共同努力下,挖掘整理湖州三跳的工作逐見成效。2012年,在繼承傳統表演形式基礎上創作而成的湖州三跳節目《三張火車票》登上了第七屆中國曲藝牡丹獎的舞臺并獲得了節目提名獎,隨后這一曲種相繼在各類演出和比賽中頻頻亮相。據中國曲協副主席、浙江省曲協主席翁仁康介紹,湖州三跳通過這幾年的發展,不僅在當地觀眾中引起了很好的反響,而且也吸引了原來越多的愛好者。前段時間在當地文化館舉辦的群文干部技能展示時,就有人演唱湖州三跳。今年,湖州三跳節目《三張火車票》還被文化部評為“國家藝術資金資助項目”,這些都表明,湖州三跳這個曾一度消亡數十年的老曲種再發新芽。
不過綜觀上述各個曲種或失而復得或“起死回生”的途徑,基本上都是以排演節目作為切入點。短期來看,此種途徑確實具有一定效應,但從長遠發展來說,對于一個具有數百年乃至上千年歷史的曲種來說,在上無傳人、下無人傳的情況下,僅僅靠著恢復演出幾個節目或借用來的少數人才,很難實現全面的傳承和有效的保護。“從‘無’到‘有’固然是一個令人欣喜的突破,但如何實現從‘有’到‘興’,則是另一個任重道遠的重要課題。隨著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不斷推進,當我們在把這些失而復得的曲種紛紛納入各級非遺項目加以保護的同時,還需制定科學的發展規劃,尤其是在維系曲種固有特色和專業人才方面,未來需要做的工作還有很多。”翁仁康說。(記者 董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