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永嘉,很難想象在當代社會還有一處山水清麗古風猶存的桃花源。永嘉不僅在中國山水地理上占有獨特的位置,在中國歷史文化上也散發出別致的韻味。走進這里的鄉村不禁令人想到陶淵明那句“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的詩句。
大自然如此偏愛永嘉,似乎在永嘉的山水間聚集了全部的鐘靈毓秀。流淌于境內的楠溪江以“水秀、巖奇、瀑多、村古、灘林美”而有“中國山水畫搖籃”的美譽,是我國國家級風景區中唯一以田園山水風光見長的景區。散布在楠溪江沿岸的星羅棋布的古村落給秀美的風景增添了濃厚的人文氣息,且賦予了楠溪江以豐富的文化內涵。被外界關注的巖頭、蒼坡、芙蓉、蓬勃等古村落,至今仍保留了宋代的歷史風貌和許多歷史文化遺跡,仍可看到“童孺縱行歌,斑白歡游詣”的歡愉人生圖景。已有近九百年歷史的蒼坡村以“文房四寶”作為規劃思想統領布局的典型的古代“耕讀”傳統的代表作。村中建“筆街”對村西筆架山,且有兩方池水為硯,置條石為墨,又在村四周展開平疇以為紙,臆造出傳統鄉人讀書入仕、光宗耀祖之人文風水環境。今天,當我們走進村內仍然可以看到那些雖經千年風雨滄桑而舊顏未改的宋時的寨墻、路道、屋舍、亭榭、祠廟、水池以及蒼松古柏,處處顯示出濃郁的遠古氣韻。更為可貴的是,在這些依祖先們陰陽風水構思而建的古村落中,至今尚存著大批完整的百家姓宗譜、族譜等史料,使我們可以了解到中國古代農耕文化、宗族文化的演變和流傳。清晨的炊煙,牧歸的村笛,令人進入陶淵明所描繪的任性自然、恬然自適的生活狀態:“相命肆農耕,日入從所憩。桑竹垂余陰,菽稷隨時藝。”這是一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按時播種,不違農時,長順人性,不僅與自然融洽和諧,而且也到了天倫人性的融樂境界。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美麗的自然山水不僅可以澄懷觀道,也可以滋養文明。南宋時這里誕生了與朱熹理學、陸九淵心學成鼎足之勢的重要學術思想流派“永嘉學派”,以及“永嘉四靈”的詩歌流派,還有一個昆劇流派“永嘉昆劇”。在永嘉古村落悠久的歷史發展中,我們很容易看出永嘉人在自然大美的山水間所形成的人與人、人與天地和諧統一的相處方式,從而觸摸到古村落的靈魂,找到中國人那種回歸故鄉心靈家園的愜意。此時此景令我遐想。其實,心靈家園的回歸不僅是回到自然的故土和竹籬茅舍,還是與之相應的農耕文明的生存方式以及簡單快樂、舒心適意的生活方式和人生狀態。也許文化就是這樣,守望了千年,便積淀了千年的光彩。
在人類歷史的演進過程中,人們對文化遺產的認識觀念是不斷深化和拓展的。比如最初在對建筑遺產保護范圍的界定上遵循的是“古跡式”或“經典式”的文化視角,一般只保護重要的古建筑。而今天人們對遺產的認識和理解已走出傳統的、單體的、局部的、狹義的觀念,從而上升到廣義性的或發展式的文化遺產觀。在文物保護上則是體現出大遺址保護的概念和做法,非遺上則是文化空間的理念和方法。近日,馮驥才先生著文認為古村落是另類遺產,它攜帶有過去文化遺產和非物質文化遺產所未能涵蓋的內容。它是活著的生長著的遺產,而且還在不斷積淀形成新文化。而這一點我們完全可以從永嘉古村落的保護實踐中得到印證。
“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這是陶淵明尋找濃厚的家園意識的詩化寫照。來永嘉之前,我還不太相信,在溫州這樣一個當代經濟發展名聞于世的地方還會留有這么多的農耕文明時代的文化遺存,尚有一方未出深閨的世外桃源,而沒有走到經濟上去了、自然破壞了、環境污染了、山水惡化了、鳥兒不見了、魚兒沒有了的道路。不少地方掠奪性的開發已造成了不可彌補的歷史性災難和后果,抑或打著文化產業的旗號對質樸的古村落進行商業化的包裝,將千姿百態的文化遺產變成粗鄙的消費品。而永嘉沒有。永嘉人說,他們的永嘉就是一個滋生詩人、滋養文化、滋潤生活的地方,不是詩人也會萌發詩意。我終于明白,為什么永嘉人說永嘉是中國“最后的桃花源”。我相信,有著這么美好的山水和家園,有著這么熱愛和守護自己故鄉的人,永嘉一定是永遠的山水詩。今天又有著“美麗中國”的提出,在神州大地這種美麗的地方一定會越來越多。(作者系中國民協分黨組書記、駐會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