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視野]長生記——井岡山往事
萬安起義:1927年10月中旬,中共萬安縣委成立萬安行動委員會,負責指揮全縣武裝暴動。11月10日,贛西工農革命軍第五縱隊在萬安縣成立。同時,將萬安各地農民協會會員中的青壯年,編為萬安工農革命軍,共1.4萬余人。
1927年11月19日至1928年1月8日期間,萬安農軍和革命群眾先后四次攻打萬安縣城,并順利占領,1月9日成立了萬安縣蘇維埃政府。
不久,國民黨增調軍隊進攻萬安紅色政權,萬安農軍遭到嚴重損失。保存下來的部分革命武裝,轉移到井岡山和東固根據地繼續堅持斗爭。
摘編自萬安縣人民政府門戶網站
一
與他一起出生入死的手足兄弟死于非命,與他一起同進退共甘苦的兄弟,可如今卻天各一方。許拔芳聞訊悲痛欲絕。許拔芳想,如果組織決定他留在南昌,那他會不會被逮捕受刑然后拋尸贛江?命運有著怎樣吊詭的表情和不可告人的玄機?
許拔芳是井岡山腳下的萬安縣一戶有錢人家的公子。許拔芳后來成了萬安農民軍的一個首領。許拔芳這一重大的人生轉變,源于他的南昌黎明中學代理校長兼教務主任曾天宇。曾天宇和許拔芳同是萬安縣人,并且都是當地有名的富家子弟。曾許兩家世代要好,曾天宇與許拔芳自然成了鄰家兄弟。曾天宇年長許拔芳十歲,當許拔芳還只是個少年的時候,曾天宇已經擁有了日本留學、北大畢業、回到江西在省教育廳擔任督學等讓故鄉同輩人眼熱的經歷。利用自身工作上的關系,曾天宇與人在南昌創辦了黎明中學。得益于鄰家阿哥的幫襯,許拔芳以及他的堂弟許拔才順理成章地成了黎明中學的學生。
曾天宇的秘密身份是中國共產黨黨員。黎明中學是曾天宇暗地里培育革命火種的一個據點。黎明中學講授的不是四書五經馭人之術,不是光耀門第遮蔽后人的要義,而是馬列主義、新文化、俄國十月革命、反帝反封建等等新鮮的課程。趙醒儂、方志敏、曾天宇等先驅者的講授點燃了年輕學子們血管里的熱血,在黎明中學的課堂上,許拔芳和許拔才忘記了家中長輩們要他們寒窗苦讀獵取功名的諄諄囑托,接受了曾天宇的鼓動背叛了自己的階級,成為了懷抱著主義卻前途未卜的革命者。
許拔芳在南昌開始了他的革命生涯。他的人生因為革命變得蜿蜒曲折危機四伏。他的一生中有過多次的遇險經歷。而他平生的第一次涉險就在他革命的第一站南昌黎明中學。
公開組織孫中山先生逝世公祭活動,發起組織民眾聲援五卅慘案,與當局對抗,組織學生上街張貼革命標語、撒傳單,經常有不明身份的人出入……黎明中學的革命活動日益引起了國民黨的注意和不安。1926年8月10日夜晚,國民黨軍包圍了位于城郊解家廠的黎明中學。他們見門就破,見人就打,就殺。原本酣然入夢的黎明中學,頓時陷入氣勢洶洶的嚎叫聲、擊打聲、學生遭到毒打的慘叫聲之中。火光搖蕩,照見著軍服者的表情如奪命無常,而衣衫不整的學生如驚恐的羔羊。整個學校一片混亂。
許拔芳悄悄與堂弟許拔才一起翻身下床,趁著夜色與混亂匍匐爬出了寢室,藏進了一堆不被人注意的雜物之中。他們用隨身帶著的剃刀給彼此刮盡了頭發,并脫下了學生制服,迅速從外觀上改變了自己的學生身份。天亮了,他們就勢混進了幾個前來收尸的工人之中。黎明中學戒備森嚴,出入都要接受嚴厲審查,可許拔芳兄弟倆堂而皇之地離開了學校。沒有人知道,這兩個光頭的、底層人裝束的年輕人,是這座已經赤化的學校的學生。
黎明中學的師生非死即傷。潛伏在學校內的共產黨江西特支書記趙醒儂被逮捕。許拔芳兄弟卻成功脫險且皮肉未傷。這是僥幸,是運氣,還是因為許拔芳兄弟天生膽識過人?
黎明中學遭到查封。根據組織的安排,許拔芳回到了故鄉萬安棉津鄉,做了棉津小學的校長,借此掩飾從事農運工作。在這段時間里,他也多次遇上國民黨地方武裝的懷疑、搜查,但最終他都得以一一化險為夷。
可是不久,他聽到一個消息,就是他的堂弟,因為組織上的安排繼續留在南昌工作的許拔才,卻在1926年9月也就是黎明中學被查封一個月后,被國民黨軍隊秘密逮捕,死在了電椅刑之中,尸體被裝入麻袋投入贛江。
與他一起出生入死的手足兄弟死于非命,與他一起同進退共甘苦的兄弟,可如今卻天各一方。許拔芳聞訊悲痛欲絕。堂弟的犧牲,讓許拔芳亦有了涉險的驚恐和劫后余生的后怕,因為許拔才遭遇的飛天橫禍,也有可能是他的。組織上決定他們兩兄弟誰留下來誰回到故鄉其實充滿了很大的隨意性。許拔芳想,如果組織決定他留在南昌,那他會不會被逮捕受刑然后拋尸贛江?命運有著怎樣吊詭的表情和不可告人的玄機?
劫后余生的許拔芳繼續投入到革命之中。1927年10月,許拔芳化名為許天命,跟隨著他的鄰家兄弟和精神導師曾天宇在萬安發動武裝暴動。許拔芳擔任了暴動的副總指揮。他聽從曾天宇的命令,秘密指揮農軍用鳥銃、梭鏢、土炮一次次地攻打萬安縣城厚厚的城墻。起義最終取得了勝利。
國民黨立即調兵反撲,萬安縣城頃刻間失守。他的導師曾天宇被國民黨兵圍困在自己老家萬安羅塘灣村背村家中,走投無路最終飲彈自盡。革命被迫轉入了地下。許拔芳繼續以小學校長的身份為掩護堅持斗爭。可不幸的是,幾個月之后,許拔芳被捕了。
二
街上的人們紛紛耳語,似是在傳遞一個天大的秘密。買豆腐的肖姓大嫂悄悄把她拉到一旁,告訴了她一個驚人的消息:她的女婿許拔芳,那個鼓動窮人起來造反的英雄漢,那個全身被打得稀巴爛的家伙、即將問斬的死囚,昨夜帶著幾十斤重的鐐銬逃走了。
1928年暑期將盡,棉津鄉小學面臨開學,許多教學事務需與地方商妥解決。小學校長許拔芳開始學校開學前的準備工作。有一天他接到區警通知,說是縣長要請許校長不日赴縣衙開會,商討本縣教育大計。許拔芳信以為真按期赴會。當他來到縣衙,迎接他的不是曾與他稱兄道弟的縣長,而是手持手槍專管抓人放火的一名姓聶的靖衛團排長。聶一聲令下,左右埋伏的靖衛團爪牙一擁而上將許拔芳捆得結結實實。
許拔芳被投了大獄,罪名是共黨地方黨魁,幾個月前組織發起萬安叛亂的頭目之一,多日針對共黨分子開展的圍捕計劃中的漏網之魚。
許拔芳的家人開始著手營救。許拔芳的家族準備了贖人的銀兩,并上下打通關節。許拔芳的岳父是縣城循良坊胡家大老爺,那可是萬安縣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連縣長都要敬他三分。為救出女婿許拔芳,他觍著老臉去向縣長求情,可平日里見了他就拱手作揖的縣長避而不見。縣長放出話來,說已經掌握了許拔芳是共匪的充分證據,上峰有令擇時槍斃,任何人不得通融。許拔芳的岳母提著食籃多次去監獄送飯探監,每次都看到許拔芳身上的傷痕比上次又增加了許多,而許拔芳為免她難過強裝笑顏,不禁一次次老淚縱橫。
許拔芳這次是沒救了。幾乎所有人都這么認為。所有人都知道,國民黨對共產黨分子絕對是格殺勿論毫不手軟。許拔芳的家人放棄了一切努力,開始等待許拔芳判決槍斃的消息,著手準備后事。許拔才剛死,接著許拔芳又將遭殺戮,許家優秀的后人接連遭禍,“許家的命數開始要盡了”,棉津鄉路口村的大戶人家許家老族長因此神思恍惚,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樣萎靡不振、茶飯不思。
可許拔芳還是命不該絕。有一天許拔芳的岳母又去給許拔芳送牢飯,路上想起這飯怕是送不了幾天了,不免悲從中來,眼角也濁淚漣漣。當她走到街上,她隱約感到街上的氣氛與往日有了些許不同。一是警察明顯多了起來,他們如臨大敵,腳步匆匆;二是街上的人們紛紛耳語,似是在傳遞一個天大的秘密。疑惑的她想攔住誰問個究竟,買豆腐的肖姓大嫂悄悄把她拉到一旁,告訴了她一個驚人的消息:她的女婿許拔芳,那個鼓動窮人起來造反的英雄漢,那個全身被打得稀巴爛的家伙、即將問斬的死囚,昨夜帶著幾十斤重的鐐銬逃走了。整個縣的警察和靖衛團武裝正在到處抓人呢。
許拔芳的岳母當即把飯擲于街上,小腳噌噌一口氣跑出了城,去幾里路外的路口村親家許家報信。許家上下聞訊無不歡欣雀躍,壓在許家每個人頭上的愁云瞬間橫掃,多日不言不語的許家老族長甚至喜極而泣。
許拔芳虎口脫險死里逃生的細節不甚了了。半年以后許拔芳偷偷回到家中才告知相關點滴。整個過程就像電影精心設置的劇情:他的組織派來兩人化裝成國民黨方面的人,進了監獄把自己說成是許拔芳持不同政見的朋友兄弟,裝模作樣地對許拔芳進行苦口婆心的勸降。他們還對看守極盡巴結討好之能事,暗地里塞上數目不菲的銀票。看守貪財,正背過身去盤算著將此銀票回家置換田地買房娶妻,不料來人將毫無提防之心的看守打昏捆綁,并背起傷痕累累的許拔芳從后墻窗戶中逃跑。而后墻窗戶下面,已經埋伏了許多接應的人。他們開始了背起許拔芳奔跑的接龍“游戲”,直到三十里外的一個山坑小村“游戲”才宣告結束。在那里,守候多時的鐵匠為許拔芳砸開了鐐銬。然后,他們一起隱沒于山林,仿佛古代不滿現實的隱士,聚嘯山林的好漢……
許拔芳被組織營救出來后養傷月余。之后他擔任了萬安縣游擊隊大隊長。他率領萬安農軍轉戰山林南轅北轍聲東擊西,與井岡山的紅軍首尾呼應。共產黨不費吹灰之力劫獄救人讓國民黨難堪。許拔芳率領農軍神出鬼沒更讓國民黨部隊如鯁在喉。他們無計可施只好跑到許拔芳的家鄉路口村一把火燒了許家大屋,又把許拔芳的老娘和妻兒抓入牢獄關押,直到胡許兩家花費了上千元大洋才將他們放出。
許拔芳又一次成功脫險。即使幾十斤重的死囚鐐銬也捆綁不了他。即使銅墻鐵壁也堵不住他。即使他全身遍體鱗傷也能脫身有道。許拔芳成功逃脫國民黨牢獄的故事在萬安甚至井岡山區四處流傳,在知曉真相以前,人們紛紛猜測許拔芳是一個懂得縮骨、穿山、越墻、遁土等等奇門異術甚至可以通靈捉鬼的家伙,即使死神也奈何不了他。
三
旨在清除紅軍內部國民黨臥底的肅反到后來越來越不像話了。籍貫為吉安、贛南的將士非死即關,大有整個紅軍隊伍都是國民黨派出的特務的趨勢。軍隊領導肖克、羅榮桓等看不下去了,于1930年12月某一天果斷制止了一場屠殺的進行,將當晚本來已經五花大綁正在執行槍決的六十多人救下了三十余人。而這虎口余生的三十余人中,就有萬安子弟許拔芳。
在民間傳說中越來越神通廣大的許拔芳帶著游擊隊鉆入山林,他們的親人開始還或多或少能收到他們只言片語的消息,比如說誰誰誰掛了,誰誰誰槍法好。比如說他們可能不日要離開萬安,去更遠的地方打仗。隨著時間推移,他們的消息越來越少,最后變得杳無音訊。他們神秘消失在了時間深處。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里,他們到底是死是活。萬安縣的許多村口的大樹由細變粗,樹上的葉子綠了又黃。樹下常常有女人引頸四望,他們渴望春天的燕子和秋天的大雁帶來遠方親人的消息。而無意間的一只烏鴉的鳴叫也會讓她們陡然心驚。
經過了多次折騰,棉津鄉路口村大戶人家許家已經日漸敗落。過去人歡馬叫的院子逐漸歸于沉寂。許拔芳的妻子帶著一對兒女深居簡出,日夜操勞。這個縣城循良坊有錢有勢的胡家的嬌公主,現在成了苦命的鄉村農婦,成了靠著自己柔弱的身軀支撐起一個家的女人。每到深夜她就會想,她的男人,現在在哪里?
幾年后她終于有了丈夫的消息。曾經跟著許拔芳行軍打仗的許拔芳的妻子的弟媳回到了萬安,說是許拔芳部隊根據上級命令離開萬安后到了贛南,編入了陳毅領導的紅二十二軍。可不久紅軍內部開始大規模肅反,許多富家子弟都被當做國民黨臥底遭到自己人鎮壓。許多人被五花大綁,倒在了自己人的槍口下。生命如同草芥,整個紅軍的領地充滿了濃烈的、獰厲的血腥味。紅軍將士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萬安的富家子弟許拔芳自然難逃厄運。許妻弟媳說,在寧都縣黃陂,她親眼看到許拔芳被抓了起來,還剃了光頭,準備執行槍決。這樣的場面讓人恐懼,她因為自己與許拔芳沾親帶故,害怕受到株連,落得個死得不明不白,尋得機會連夜逃離了部隊,到外面躲了幾年估計安全了才敢回到家鄉。姐夫許拔芳,八成在幾年前成了刀下之鬼槍殺之人,已經不在這個復雜多變的世界了。
許拔芳的妻子頓時暈厥了過去。
當她醒來,想到自己的丈夫在南昌參加革命不死,指揮萬安暴動不死,被投入萬安死牢不死,轉戰各地在槍林彈雨中不死,卻要死在自己人的槍口之下,丟下她們孤兒寡母如何是好,于是又暈厥了過去。
許拔芳的妻子得了一場大病。這個只有二十來歲的年輕婦人,變成了一個瞬間老去的鄉村老嫗。從病中死里逃生的她牙齒悉數脫落,滿臉是與年齡遠不相稱的深重皺紋,過去的一頭烏發現在成了枯槁。
病愈之后的許拔芳的妻子接受了許拔芳死去的現實。她把對丈夫的愛轉移到了一對兒女身上。她以中國傳統女性的美德,含辛茹苦地拉扯著他們的孩子,指望他們能夠健康成長。
可那次紅軍內部自相殘殺的運動中許拔芳并沒有死。上天似乎格外眷顧這個能征善戰的年輕人。旨在清除紅軍內部國民黨臥底的肅反到后來越來越不像話了。籍貫為吉安、贛南的將士非死即關。執行肅反任務的人使用了嚴刑逼供手段,為了過關許多人只好胡編瞎說,被供出的人越來越多,大有整個紅軍隊伍都是國民黨派出的特務的趨勢。紅一方面軍一萬余人供出了四千多名國民黨特務,兩千多名將士被殺。軍隊領導肖克、羅榮桓等看不下去了,于1930年12月某一天果斷制止了一場屠殺的進行,將當晚本來已經五花大綁正在執行槍決的六十多人救下了三十余人。而這虎口余生的三十余人中,就有萬安子弟許拔芳。
許拔芳又一次大難不死。許拔芳真是福大命大吉星高照。這一次事件中有那么多人死于非命,而且就在他被解救下來的前幾分鐘也有許多與他相濡以沫的兄弟被殺,為什么就他能幸存下來?經過了一系列的事件許多人都紛紛死去,為什么就他能全須全尾地活著?難道命里他真是一名不死的人?難道他冥冥之中得到了哪路神仙的拼死護佑?難道是上天專意給他發了傳說中的免死金牌?
許拔芳又一次感到命運的詭異和不可捉摸的玄機。
死里逃生的許拔芳一如既往地投入到革命中去。
四
某一天,許拔芳的妻子收到了國家民政部頒發的一張烈士證書。證書上寫道:“許拔芳,大革命時期任江西萬安縣紅軍游擊隊大隊長,1931年攻打永新時作戰犧牲,年僅二十五歲。”
轉眼到了1949年。許拔芳們的組織中國共產黨成了中國的執政黨,飽受戰亂之苦的中國終于獲得了喘息。萬安縣棉津鄉路口村胡姓農婦許拔芳的妻子越發顯出老態,而讓她感到欣慰的是她和許拔芳的一對兒女已經成人。她似乎也已經習慣了丈夫缺失的日子。可不久之后的一件事情依然打破了她生活的平靜。某一天她收到了國家民政部頒發的一張烈士證書。證書上寫道:“許拔芳,大革命時期任江西萬安縣紅軍游擊隊大隊長,1931年攻打永新時作戰犧牲,年僅二十五歲。”
捧著這一紙證書,許拔芳的妻子不禁百感交集。然后她陷入了深深的疑惑——經過歲月的淘洗,她已經不再是十多年前那個容易輕信的小婦人了。她從這張證書中讀出了歷史深處的漏洞,讀出了她的英雄丈夫生命的玄機。
烈士證書上寫著“1931年攻打永新時作戰犧牲”,這就意味著許拔芳在1930年的蘇區大肅反中并沒有被自己人斬首槍殺。憑著命里的好運氣,她的丈夫許拔芳十分安全地闖過了1930年的生死關隘。1930年活下來的他也并沒有傷筋動骨,因為1931年他參加了攻打永新的戰斗,這就說明他在1931年還是一名身強力壯能沖鋒陷陣的勇士。
她的娘家弟媳十多年前對許拔芳命運的講述分明錯了。說許拔芳被自己人槍殺,不過是她的娘家弟媳根據當時的現場作出的主觀判斷,是并無證據的推理假設。她的娘家弟媳一沒有親眼見到許拔芳當場行刑,二沒有親眼驗證許拔芳的尸體,那她所說的許拔芳的死,經過這張證書的證明,不過是一個謊言。
那這張紙上所說的“1931年攻打永新時作戰犧牲”,是不是也可以認為是一個類似于她的娘家弟媳憑空講述的一個謊言?國家頒發烈士證書也許有一定憑據,可沒有許拔芳的尸骨作證明,沒有親眼見過她丈夫的尸骨的人的證詞,許拔芳的妻子就有理由懷疑這張薄薄的紙張所說的也不是真的。許拔芳的妻子想,也許是有人把別人的遺體認作是許拔芳。而真正的許拔芳已經從戰場離開,去了另外的戰場,做了其他的工作。
許拔芳的妻子開始相信許拔芳依然活著。他是一個有著多么好的運氣的人。他福大命大。他的命硬得很。處在國民黨包圍中他都能夠平安逃出。國民黨多次搜查他都能化險為夷。即使投入死牢他都能成功脫險。就是眼看著要被槍斃都會有貴人及時伸手相助。許拔芳的妻子相信槍子見了她的丈夫都要變道,死神見了他要轉身,把他埋了他都能刨土而出。經過那么多次危險都不死,他怎么會在一次平常的戰斗中就戰死了呢?
許拔芳的妻子經常坐在村口,望著遠方路的盡頭。村口的樹變得更粗了,葉子黃了又綠。很多年過去了,她依然沒有絕望。她幻想著有一天她的丈夫許拔芳,坐著高頭大馬,完全是一副古代戲文里的英雄的派頭,向她慢慢走來。
本版圖片由江子提供,攝于井岡山革命博物館
(編輯: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