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中央的歌吟——讀柴福善鄉土散文有感
品讀京籍作家柴福善的鄉土散文,仿佛聞到了一陣陣莊稼地深處的泥土芳香,聆聽著一首首浸透了北方風情的民謠。諸多鄉村人物的坎坷人生,豐富龐雜的京郊民俗風情都被作者囊括于筆下,并且寫得情趣盎然、詩意豐沛。讀者也仿佛隨著作者的敘述來到京郊,那里的村莊寧靜安詳,那里的人民質樸善良,父親、堂兄、二麻子等人物的淳樸心靈和人生際遇打動著讀者。作家對鄉村人和事的描寫,不是僅僅將當代中國農民的生活狀態進行表面的敘述,而是將個人情感與對故鄉、對鄉村的感情結合起來,將深沉的感情與細致的觀察、從容的筆觸結合起來,可以說,京郊大地對于作者,恰如瓦爾登湖之于梭羅,百草園之于魯迅,山東高密的高粱地之于莫言。
從總體上來說,作者對讀者無疑是高度真誠的,他在經過年復一年的反復沉淀、過濾,讓鄉土情懷成為構成自身精神世界的底色后,才向讀者梳理并講述自己的鄉土記憶。正是因為有了這種深沉質樸的情懷,作者的文學語言才有了一種毫無渣滓的,純凈、真實、透明的質感。這種質感,若無真情實感做推動力,靠玩弄文字技巧是無法實現的。就作者已面世的鄉土散文而言,從單篇來看,大多是作家對某一具體人或事的回憶,這一點上作家無疑是成功的,父親、酒爺、二先生、二麻子等人物,仿佛能從書頁中掙脫,一路嬉笑著向讀者走來。這說明作家對細節的描寫十分精準,善于通過典型事物來詮釋人物的個性、命運等各種深層的復雜信息。例如,作者使用大量的筆墨渲染了父親穿過的草綠色褂子,這一意象出現頻率極高,感染力極強,似乎帶有某種神秘的意味,仿佛是父親質樸人生的象征,讓人們仿佛看到了朱自清筆下那位背影在站臺上遠去的父親。而更難能可貴的是,從這些作品整體來看,讀者感受到的是北方鄉村的整體風貌。作家為讀者展示的是一幅《清明上河圖》般的鄉村畫卷。讀者可以通過觸摸得到作家火熱的心跳、夜晚鄉村上空那廣闊璀璨的星空,對當代北方尤其是京郊一帶農民的生活狀態、精神世界獲得一種精細準確的認知。特別值得指出的是,對于散文中的人物,對于這些人物所生活的時代背景,作者都少有直接的道德評判,然而,那種中國人特有的淳樸的傳統道德觀卻自然流露出來。
海德格爾說,故鄉處于大地的中央。美國前總統小布什在自傳里,也自稱他接待外國元首,最高的禮遇便是邀請對方到自己那片位于德克薩斯州故鄉的牧場去做客。我國的著名詩人李瑛先生也曾在《思念埋我童年的故鄉》中寫道,“人們常問的我的籍貫,就在這房下,秸稈熏黑的灶旁。”鄉村人物的逼真描摹,鄉土情懷的真誠呈現,成為他散文創作最大的藝術特色。他不是單純地敘述,而是把京郊的一個小村莊作為中國式農村的縮影,通過對鄉村普通人物命運的關注,挖掘出中國鄉村文化的根脈,甚至對農耕文明的本質都有所觸及。我發現,即使對于故鄉之外的農村,作家的筆觸都格外深情,格外生動,《婺水源頭一小村》中,作家這樣描繪自己偶然看到的一個小山村,“這是一座不大的村子,說不大,也不是北方山里羊腸小路拴著的三五戶人家,而是成攢成片于一遭群山環繞里。”
但是,如果僅有情感的蓄積,而缺乏現代審美意識,缺乏對現代都市文明和消費主義過度膨脹弊病的深刻體悟,那么筆下的各種生活細節就必然流于支離破碎,甚至有所謂的個性化、私人化寫作之嫌。從這個角度來看,柴福善的鄉土題材文學創作,其實已經融入了近年來生態文學創作日益勃發的大趨勢。就像屠格涅夫在散文詩《故鄉》中所說,和鄉村的那種安逸、寧靜和美好相比,“城里人正孜孜以求的一切,算得了什么呢?”鄉土題材的文學創作,早已不僅僅是一種題材、內容的選擇,已經帶有了高度的尋根意味。可以說,今天有文化使命感的作家,在進行鄉土文學創作的時候,其創作動機基本都帶有“二重奏”的意味,所謂“二重奏”,就是這類創作,既有對現代工業文明的反思,更有著對田園生活的贊美、感恩。
從生態美學的角度而言,當今世界,全球性的氣候變暖與環境惡化,催生了人們對都市文明的反思,人類開始帶著前所未有的焦慮關注外在的生存環境,關注鄉村,并嘗試著從城市中心主義的泥潭中走出,這就是生態美學出現的歷史必然。在柴福善的鄉村散文中,我們看到了人在鄉村環境中安然恬靜的生命姿態,看到了人與自然和睦相處、共生互動的圓融關系。所以,在今日中國文壇的生態文學領域,柴福善的鄉土散文是能夠在其中占據一席之地的。他在《童年的星》的結尾分別寫道:“我不明白,彗星為什么不永遠掛在哪兒呢?是在打掃宇宙中的道路嗎?”這種詰問,其實已然帶有天人合一的意味了,而這,也正是生態題材文學創作所不斷追尋的境界。
(編輯:單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