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設共有精神家園——“千里共嬋娟——香港與內地藝術交流回顧與展望”圓桌交流
主持人 張子揚:中央電視臺電視劇頻道總監
討論嘉賓 鄭新文:香港教育學院文化與創意藝術系兼任教授 饒曙光:中國電影資料館(中國電影藝術研究中心)副館長 潘魯生:中國民協副主席、山東省文聯主席、山東工藝美術學院院長 毛俊輝:亞洲演藝研究創辦人及總監
●張子揚:此次海峽兩岸暨港澳地區藝術論壇的主題是交融與發展。各位嘉賓第一次到內地或香港是什么感受?
○鄭新文:我以個人名義到內地旅行比較早,但第一次在專業方面的交流是在1986年,跟隨香港管弦樂團到內地演出,去了北京、上海、杭州。當時北京音樂廳剛開一個月,設施非常好。到了杭州,是在老劇院演出,場地很大,聲音效果不錯。但因為是冬天,沒有制暖系統,我們就自己買了暖爐,提前幾天開始燒,最后達到要求的溫度。那時候的物理條件遠沒有今天這么理想。
○饒曙光:上世紀80年代中期,內地有很多錄像廳,放映的大都是香港電影。我個人在錄像廳看了大量香港的電影,包括周潤發、周星馳、成龍等主演的電影,通過電影對香港已經有很多了解。第一次來香港是1992年參加香港大學舉辦的學術交流。當時兩個印象特別深:一是香港教授的工資真高,當時接待我們的教授月工資11萬港幣。我們和香港的學生也做了交流,最突出的感受是,我們對香港電影有很深的了解,但香港學生對于內地電影了解不多。今天的主題是交融與發展,只有更多的交融,才有可能促進兩岸四地電影與文化的發展。我希望有更多港澳臺的朋友關注內地電影藝術。
○潘魯生:我第一次和香港接觸不是本人到了香港,而是作品到了香港。1986年,我的畫作《零的突破》有幸到香港展出,反映的是許海峰獲獎的情況。之后交流的機會就多了。三年前我再次來到香港,最深的印象是香港的文化藝術,尤其是設計是帶有引領性的,很多藝術前沿資訊的發布都在香港,特別是服裝、首飾、家用電器等知名品牌的頂級設計公司也在香港,香港不僅僅是金融中心,也是當代藝術、當代設計的傳播中心,還是世界藝術交流的三大中心之一,我們對香港的研究還不夠。
○毛俊輝:2003年時,我是香港話劇團的藝術總監,我們搞了一出原創音樂劇《酸酸甜甜香港地》,由我導演。這個戲演過后非常受歡迎,并被邀請去北京演出。那時話劇團的經費只夠在香港演出,因此未能成行。半年后,我們又受中國藝術節邀請到杭州演出,這次我覺得一定要去了。我自己找了私人贊助,不僅贊助資金,而且把戲從杭州帶到了上海。這次演出使很多人第一次知道香港還有話劇團,看到了香港的話劇團隊與人才,第一次有香港演員拿到了白玉蘭獎。這次活動也改變了香港政府的政策,從此對于大大小小的出外演出,有了可以申請的資金。最近這幾年,條件更加改善,規模大的團隊,已經有了固定的資金進行交流。
●張子揚:中國文化的發展需要交流與融匯,在這個過程中,每一位都有很多經驗,也會有很多糾結、鬧心的事情,或者說是交流中的瓶頸,但這個困難必須客服,不然就看不到光明。在這方面,希望大家談一談各自的心得與感想。
○鄭新文:根據香港藝術發展局所做的調研,香港平均每一周有72個演藝活動。現在香港很多場地面臨飽和的狀態。我所從事的領域是藝術管理,和這些關系密切。另外我本人在內地工作了三年,并在大學里開設了藝術管理方面的課程。但是香港的管理方法放到內地不一定管用。在上海音樂學院,有老師說,我給學生介紹的那套方法,在內地大概是不可行的。但是他們覺得學生還是應該好好學習這套規范的國際化的方法。
○饒曙光:內地的電影市場發展非常快,十年前只有十個億,去年已經達到了130億,今年能夠達到180億,而香港本土電影票房大約維持在12億左右。因此現在很多香港電影人都在北上,內地成了香港電影的主要市場。但有一個問題是,香港喜劇片在內地的賀歲片市場占據相當大的比例,但票房成績并不理想。很多香港喜劇片在重復上世紀90年代的套路,呈現很強的同質化現象。可不可以回到過去的香港電影?答案是否定的。香港電影北上以后,只能向前看。因為電影和別的藝術不太一樣,電影在很大程度上是由觀眾決定的,既然現在面對的是內地觀眾,就要更多地去研究內地的市場,在保持香港電影過去基本優勢的基礎上,更多去融合內地元素。內地和香港電影可以發揮各自的優勢,實行差異化的發展戰略。
○潘魯生:在小組討論時,我們探討了一個共同的問題:傳統文化得不到有效的保護。現在少有關注傳統文化對當下、未來國家、民族發展到底能產生怎樣的作用。如果一個民族的文化種子丟了,再想拾起來,再想恢復原生態的東西,是很困難。多年來我們一直在呼吁保護和搶救傳統文化,但現在逐漸認識到,如何把文化資源轉化為文化財富同樣重要。十八大報告里首次提出文化就是生產力。為啥?因為文化是種子,關乎社會發展。我認為兩岸四地的文藝家要做一次倡議,倡議保護共有的文化資源和精神家園。
○毛俊輝:發展文化創意產業,服務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但服務不是片面地逗逗觀眾開心。當年,香港將張愛玲的《傾城之戀》改編成話劇,并被邀請到上海、北京演出。但這個戲是廣東話,沒有普通話版本,在上海、北京公演行嗎?北京朋友說,我們有信心。結果演出時反響好得不得了。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不是文化差異、語言差異,而是我們的戲打動了觀眾。我們的特色與表演,舞臺上的呈現得到了觀眾的認同。有了這個基礎,就能進一步地交流。內地的專家很用心地分析這個戲,還說有些地方要向我們學習,這是很大的鼓勵。真正的文化價值在于溝通與彼此欣賞。彼此多些欣賞,多些鼓勵,其他都不是大問題。觀眾是最好的見證,他們的接受與認同給我們最大的能量。
●張子揚:四位怎樣看待文化的教育及承前啟后問題?
○鄭新文:香港擁有非常優厚的條件與藝術自由,體制上比較規范,近幾年,很多內地學生選擇到香港學習,在這些方面我們還可以作出更大貢獻。另外,越來越多內地的藝術作品選擇香港作為首演城市,這些合作非常有意義。至于中國文化走出去,需要培養跨文化的藝術管理人才,香港的藝術家可以在這方面作出一點貢獻。
○饒曙光:美國早在上世紀20年代就將電影的全球化傳播作為一個國家戰略。現在,美國不僅把大量的電影產品推向全世界,同時把電影的標準也推廣到全世界。現在很多年輕人自覺不自覺地就把好萊塢作為電影好壞的評判標準。最近三年,我花大力氣把美國主流商業院線上演的電影幾乎全看了一遍,我有兩個重要感受:美國電影正在重新定義電影的標準,借助資本優勢和高科技優勢,大幅度提高了電影生產的門檻;美國電影越來越游戲化。面對這樣的情形我們該怎樣面對?電影的產業票房是一定的,但它所帶來的卻是國家形象的傳播、關乎一個國家的文化安全。如果中國的電影院每天以兩塊熒幕的數量增長,如果這些電影院都在放好萊塢電影,會對我們的文化造成怎樣的致命傷害?我們必須提高本土電影、國產電影的市場占有率。另外,電影產業發展不僅僅是賺錢,更重要的是呵護和滋養一個民族的心靈。電影要有票房指標,同時也應該有文化指標、精神指標,這是電影可持續發展的關鍵所在。我個人對華語電影的發展比較樂觀,從全球來講,有好萊塢和寶萊塢,但是如果能將兩岸四地巨大的市場空間、共通的文化底蘊、電影傳統、人才優勢集聚起來,完全可以創造一個“華萊塢”,一個新的電影中心。
○潘魯生:任何文化藝術的發展都離不開人才,人才需要教育。教育的方式可以是多種的,比如很多普及性的素質教育,包括書法、曲藝等等,就可以探討不同于一般大學教育的模式。另外藝術教育的專業教育嚴格來說是精英教育。現在70%的大學設置了與藝術相關的學科,高等院校的藝術教育近15年來迅猛發展,藝術學已經上升為第十三個學科門類。這是很好的基礎,使藝術教育有了快速的發展、科學的定位。
○毛俊輝:人才最重要的是價值觀問題,要培養傳統的價值觀和創新的價值觀,有了傳統的基礎,才可以創新。很多人有一個錯誤的觀念,認為文化創新就是求新,其實并非如此。創新必須植根傳統的文化土壤。如果沒有優秀的土壤,僅是無根的模仿與隨潮流是無法實現文化創新的。有了傳統,才可以有更大的視野。我曾在美國發展十幾年,和美國同行相比,我感覺自己很幸運,因為我懂的是他們的雙倍,既了解西方戲劇,也懂我們中國戲劇。今天是中華文化最好的時候,是我們可以大展身手的時候。
(本報記者金濤根據錄音整理)
(編輯:偉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