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農《古佛圖》歷險記:曾差點被當作柴火燒掉
金農《古佛圖》
2012年12月,煙臺市博物館選出“十大鎮館之寶”,其中之一便是“揚州八怪”之首金農所繪之《古佛圖》。上世紀60年代初,著名文物鑒賞家張伯駒先生到煙臺,在原煙臺地區博物館見到這幅作品,大為震驚,連呼:“了不得!了不得!世界第一!世界第一!”張伯駒感慨地說:“這幅畫我尋找了40多年,以為早已流失海外,沒想到完好地收藏在煙臺,萬幸!萬幸!”之后,不少文物鑒賞家和著名書畫家慕名紛紛到煙臺欣賞此畫。葉劍英元帥當年到煙臺時,亦曾興奮地觀賞了這幅被國家書畫鑒定組確定為國家一級文物的傳世佳作。
正如張伯駒先生所說,作為一件稀世珍品,金農的《古佛圖》能流傳下來,的確是一件“萬幸”之事,在曲折的流傳過程中,它甚至差點被當作“柴火”燒掉!近日,記者在煙臺市博物館欣賞到了這幅作品,并且從博物館藏品管理部主任李華杰那里,了解到了一段步步驚心的“國寶歷險記”。
從濰縣“丁家花園”到黃縣“丁百萬”家族
李華杰之所以對《古佛圖》的流傳經歷如此了解,是因為他的父親李經章就是這個故事的當事人之一。
說起《古佛圖》的流傳,要從濰坊十笏園說起。十笏園是中國北方袖珍式園林建筑,始建于明代,原是明朝嘉靖年間刑部郎中胡邦佐的故宅。清光緒十一年(公元1885年),被濰縣首富丁善寶以重金購得,從此稱作“丁家花園”。金農《古佛圖》就藏于十笏園中。
世事變遷,《古佛圖》后來進入了黃縣“丁百萬”家族?!岸“偃f”家族非常傳奇,鼎盛時,其豪華建筑覆蓋大半個黃縣城,達三千余間。丁氏家族系當鋪世家,世代重視讀書、做官、經商,他們“以學入仕,以仕保商,以商養學”。將官、商、儒三者做到有機結合,因而長盛不衰。據記載,丁氏家族的當鋪、錢莊遍及全國11個省市,資產相傳等于清政府一年的財政收入,成為山東首富,因此綽號“丁百萬”。由于丁氏家族以開當鋪為主,因此也搜進了大量珍貴的文物古玩,其中一件便是金農的《古佛圖》。
然而,再昌盛的家族也禁不住歷史這輛大車的滾滾車輪。當歷史車輪駛到上世紀40年代,變故降臨,稀世文物的命運也出現了變數。
稀世文物差點被當作“柴火”燒掉
上世紀40年代,膠東地區進行土改,打土豪、分田地,地主家首當其沖。黃縣“丁百萬”家族自然也難以幸免。丁家主人跑了,很多沒來得及帶走的財產就被老百姓分了。
話說丁家有一個長工,姓林,是黃縣城西松嵐村人。主人跑了、財產被分了之后,他沒法繼續干長工了,于是就回了家?;丶抑罄掀刨|問他:“別人都分了東西,你怎么空手回來了?”老林說,“平日里主人對我挺厚道,不好意思拿他家的東西?!崩掀耪f,“你這個傻瓜,你不拿,不是照樣被別人拿嗎?”老林一想,老婆說得也對,這是大勢所趨,不拿白不拿,于是就趕了回去。回去一看,屋里的東西,能拿的都被拿走了,找了一圈,只在院子里發現了兩捆字畫,可能是主人走得著急沒來得及拿,也可能是別人在分財產的時候不屑拿,老林就順手把它們拿回了家。
回家之后,老婆又把他熊了一頓:“你拿個家具還能有點用,就是拿個瓢子還能盛個糧食什么的。瞧你拿的這兩捆什么東西,燒火都用不上!”老林一看,字畫都是裝裱過,的確不適合燒火,就順手把它們丟到了自己家的閣樓上。
這一放,就是十幾年。
“柴火”換來1800元“巨款”
時間到了上世紀60年代。
1963年,作為煙臺地區博物館的負責人之一,李華杰的父親李經章到黃縣去收字畫,當時去的是原來一戶國民黨軍官的家。博物館的人到鄉下收字畫,村民都很好奇,老林聽說之后也來看熱鬧。他問李經章:“這些東西,我家也有兩捆,你們還要嗎?”李經章聽了覺得很奇怪:要說國民黨軍官家里有字畫不稀奇,一個普通農民家里怎么會有這種東西?雖然心里半信半疑的,但他還是跟著去了老林家。
到了家,老林從閣樓上拿下了兩捆布滿灰塵的字畫,李經章打開一看,的確有不少好東西,于是就跟老林說先拿回煙臺鑒定一下。老林很豪爽,說:“國家需要,拿走就行,不用給錢,放著反正也沒用。”李經章把東西帶回煙臺后,對兩捆字畫進行了仔細鑒定,發現總共70多幅字畫中,有50多幅都是比較有價值的,其中就有金農《古佛圖》這件珍品。
雖是稀世珍品,但國家也不能白拿老百姓的東西,李經章于是申請到了1800元財政經費,親自跑到黃縣送到了老林家。老林拿到1800元錢,非常感動,“真沒想到,兩捆柴火值這么多錢,公家辦事就是不坑人!”那個時候,農民辛苦一年也賺不到幾塊錢,在農村,30多塊錢就能蓋間房子,1800元可是一筆不折不扣的“巨款”。消息傳開,村民們都很感動,覺得人民政府辦事“還真靠譜”。
就這樣,差點被當做“柴火”燒掉的珍貴《古佛圖》終于到了博物館,此后沒多久,張伯駒先生就在煙臺看到了這幅畫,于是就出現了本文開頭所寫的那一幕。
“游絲描”、“金錯刀”體現極高藝術價值
如今,這幅金農的《古佛圖》安靜地陳列在煙臺市博物館,以杰出的藝術價值和文物價值,迎接來來往往的人們細細品味。
這幅《古佛圖》為絹本設色,縱117厘米,橫47.2厘米,圖中釋迦,正面全身,頭頂青螺結,身著紅袈裟,一臂袒露拱手佇立,神態安詳而肅穆。面部以剛勁的鐵線描勾出,敷設淡彩,豐腴圓潤,神采飄逸。佛像周身的衣紋采用枯筆折絕畫法,下接卷云蓮座,線條展轉流動,有升騰動蕩之感。又于釋迦兩側作記,右邊文曰:“十五年前為暖鶉居士寫金剛經卷,刻之棗木,精裝千本,善施天下名勝禪林……今又畫佛,畫菩薩、畫羅漢,將俟世之信心,敬俸者鋟摹上石,一如寫經之流傳云。七十四雙機郡金農記。”左邊題《古佛頌》,長達百余字。書體楷中兼隸,有“漆書”之稱,其風格獨絕,書畫和諧,使佛像更為突出。
李華杰說,金農(公元1686年-1763年)年方五十方始學畫,由于學問淵博,瀏覽名跡眾多,又有深厚書法功底,終成一代名家。金農留世的畫作很少,這幅《古佛圖》將書法技法融入繪畫之中,是一幅用傳統筆墨“寫”出來的繪畫作品,是金農的代表作,畫中運用“游絲描”、“金錯刀”等技法,顯示出了極高的藝術價值,“畫面兩側金農獨創的漆書題跋,字體前無古人后無來者,與畫相得益彰,實為稀釋珍品。”
“八怪”之首,獨創“漆書”
對書畫作品的價值而言,藝術水準是一方面,作者的名氣和歷史地位也很重要。作為“揚州八怪”之首,金農是核心人物。他在詩、書、畫、印以及琴曲、鑒賞、收藏方面都稱得上是大家。他從小研習書文,文學造詣很高,但天性散淡,因此傳世書畫作品很少。
金農生活在康、雍、乾三朝,因此他給自己封了個“三朝老民”的閑號。他初不以工書為念,然書法造詣卻成為“揚州八怪”中最有成就的一位,特別是他的行書和隸書均有著高妙而獨到的審美價值。有專家表示,金農的書法藝術以古樸渾厚見長,他首創的漆書,是一種特殊的用筆用墨方法?!敖疝r墨”濃厚似漆,寫出的字凸出于紙面,所用的毛筆,像扁平的刷子,蘸上濃墨,行筆只折不轉,像刷子刷漆一樣。這種方法寫出的字初看起來粗俗簡單,無章法可言,其實是大處著眼,有著磅礴的氣韻。
金農50歲才開始學習繪畫,但“涉筆即古,脫盡畫家之習”,并申言,要把自己“平生高岸之氣”,一一見諸畫中,“以抒不平鳴”。在一幅《墨竹圖》中,他竟然直書:“磨墨五升,畫此狂竹,不釣陽鱭,而釣諸侯也?!?/p>
金農等人戴上“八怪”的桂冠后,既為社會所認可,又被人們津津樂道,廣為傳揚。這除了藝術風格的原因之外,其中也包含著個性行為、思維方式、處世觀念等多種異于常情的因素。也正是金農深厚的學養和清高的品性,使得他在后世名氣越來越大,在“西泠印社2009年秋季藝術品拍賣會”上,金農的《花果冊》以3976萬元的價格創下西泠拍賣最高成交紀錄。
(編輯:曉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