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琳:點滴往事記錄從藝之路
朱琳
話劇是以對話為主的戲劇表現(xiàn)形式,這個于1907年傳入我國的劇種,至今已有106年的歷史。在這期間,有一位江蘇海州女子為中國的話劇事業(yè)做出了杰出的貢獻,她從14歲開始演戲,一直演到76歲,創(chuàng)造了蔡文姬、魯侍萍、劉鳳仙、琳達等50多個光彩照人的舞臺藝術(shù)形象。她的舞臺形象美麗脫俗、雍容華貴,還被譽為臺詞權(quán)威。韻味悠長的獨特道白,形成了她獨特的表演風格。
她就是被授予“國家有突出貢獻話劇藝術(shù)家”稱號、人稱北京人藝“第一青衣”的著名話劇演員朱琳。
年初,筆者采訪了這位90歲的表演藝術(shù)家。在北京東直門外一幢單元樓里,我們見到了朱琳。她身著大紅色的毛衣,看上去洋溢著年輕人的精氣神兒,說起話來底氣十足,目光炯炯。斑白的短發(fā)整齊向后梳起,方形臉,大眼睛,白皮膚,丹唇輕點絳紅,雖是居家打扮,也能看出她曾是一位麗人。雖然記憶力有所減退,日常瑣碎之事常常遺忘,但說起從藝生涯中的點點滴滴,她卻是記憶猶新。幕幕往事,就如同發(fā)生在昨日一般。
遇到的都是最有名的導演
朱琳的父親原是富家子弟,想走實業(yè)救國之路,卻在朱琳出生前就敗掉了全部家產(chǎn)。因此,朱琳的童年經(jīng)歷了一段異常艱難的歲月。父親很早就過世了,母親靠著在教會學校做教工的微薄收入來養(yǎng)活她和姐姐。
1937年,抗日戰(zhàn)爭全面爆發(fā),朱琳的家鄉(xiāng)江蘇海州處于硝煙戰(zhàn)火之中。當時,只有14歲的朱琳被迫離開家鄉(xiāng),到淮陰長虹劇社當起了話劇演員。
隨著戰(zhàn)局愈發(fā)緊張,朱琳被劇社送往武昌,并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領(lǐng)導下的抗敵演出隊。在此期間,朱琳參加了20多個劇目的演出。這個在進入演劇隊前還不知道該怎樣演戲的小姑娘,逐漸獲得了大家的認可。在此期間,朱琳還結(jié)識了周恩來。周恩來在朱琳日后的舞臺生涯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朱琳回憶道:“我1938年參加演劇隊,那個時候我15歲,我第一次和總理接觸,就是聽他講抗日戰(zhàn)爭。他講完了以后,就到我們宿舍參觀。大家都是拿磚頭鋪上一個鋪板,就我一個人睡行軍床,總理發(fā)現(xiàn)了,說這是誰睡的啊,這么講究。我一聽他講話是淮陰口音,我就講是我的。他后來知道我的年齡了,就跟我們隊長講,他說你們對于這樣的小同志要很好地照顧,要幫助她學習。”
1942年,著名劇作家田漢完成了劇本《秋聲賦》,這是一部批判當局投降主義的劇作,他希望朱琳能出演女主角。朱琳回憶說:“田漢從演劇隊把我接到桂林演這個戲,他說國民黨要禁演,可能還會采取惡劣手段,你怕嗎?我說:‘你都敢寫,我就敢演。’”
“你敢寫我就敢演。”田漢在日后創(chuàng)作話劇《關(guān)漢卿》時,引用了朱琳這句話,成為劇中人珠簾秀最令人難忘的經(jīng)典臺詞。抗戰(zhàn)勝利以后,主演過《大雷雨》、《名優(yōu)之死》等劇目的朱琳,已經(jīng)成了舞臺明星。
作為一名蜚聲中外的表演藝術(shù)家,朱琳始終覺得自己很幸運。談及自己的人生和舞臺藝術(shù),她總是十分謙遜,總要提到曾經(jīng)提攜、幫助過她的大導演們。她一再強調(diào),沒有他們,就沒有她的今天。“我在藝術(shù)上是極為幸運的,遇到的都是國家最有名的導演。我的成長與這些導演很有關(guān)系。”朱琳說。
話劇《蔡文姬》奠定“中國話劇皇后”的根基
新中國成立以后,朱琳先是在中國青年藝術(shù)劇院工作。1953年,朱琳轉(zhuǎn)入了北京人民藝術(shù)劇院。
此時的北京人藝已經(jīng)排演了老舍的《龍須溝》,確立了現(xiàn)實主義的創(chuàng)作方向。1953年11月,北京人藝開始排演話劇《雷雨》。《雷雨》是1933年劇作家曹禺創(chuàng)作的第一部戲劇作品,也是他的成名作,初到北京人藝的朱琳在劇中飾演魯媽魯侍萍,這一年,朱琳30歲,魯侍萍在劇中是一個在舊中國被欺辱的年邁母親的形象,由于沒有類似的生活經(jīng)歷,朱琳對人物的許多行為感到難以理解。
“當時,第一場戲總理就去看了。沒過兩天,他讓鄧大姐給我們辦公室打了一個電話,說朱琳有一句臺詞怎么沒說。這句臺詞是‘憑什么打我的兒子!’我就說,我一說這句臺詞,就跟說相聲似的,觀眾就樂,一樂就破壞了整個場上的情緒。后來總理就說,你要說得好,觀眾就不會樂的。你好好研究一下,演員對重要的臺詞要下功夫。”朱琳說,“后來我慢慢地琢磨、體會,改變了說法,把握這一句人物的心理和感情。改變以后,觀眾再也沒笑過,我后來就告訴總理,我說我改了,觀眾再也沒有笑。”
1954年,《雷雨》公演,售票處出現(xiàn)了觀眾深夜帶著棉被排隊買票的情況。《雷雨》連演了70場。
朱琳以臺詞的嫻熟到位、舞臺表演的精湛準確,在北京人藝站穩(wěn)了腳跟。《雷雨》這部劇作讓朱琳意識到,應(yīng)該嘗試扮演各種不同的角色,要不斷開拓自己的戲路。隨后,朱琳連續(xù)主演了《帶槍的人》、《虎符》這些中外名劇,形成了頗具風范的表演風格,于是被稱為北京人藝的“第一青衣”。
1959年,北京人民藝術(shù)劇院公演四幕歷史話劇《蔡文姬》,在劇中飾演蔡文姬的是當時36歲的朱琳。在這部話劇中,朱琳自彈自唱了劇中的曲目《胡笳十八拍》,結(jié)合劇中大段的文言詩詞的念白,吐字清晰,歸韻圓潤,共鳴舒暢,送音悠遠,塑造了一位高貴優(yōu)雅又激昂無懼的蔡文姬形象。朱琳一時又被人們稱為北京人藝的“臺詞專家”。
這部話劇在全國巡演300多場,成為北京人藝話劇民族化的經(jīng)典劇目,也成為了朱琳舞臺表演的代表作品。
朱琳回憶道:“后來,郭沫若給我寫了一首詩:‘辨琴傳早慧,不朽是胡笳,沙漠風沙烈,催放一奇花。’他說朱琳演蔡文姬能傳神,后來又讓我演武則天。曹禺對我有個評價,他說你演蔡文姬到演武則天3年的時間,演出了完全不同的風格。”
話劇《蔡文姬》奠定了朱琳“中國話劇皇后”的根基。
上世紀50年代,北京人藝的導演提出了話劇民族化的大膽設(shè)想,開始了話劇借鑒中國戲曲的嘗試。此時,北京人藝導演焦菊隱和編劇郭沫若重排了歷史劇《虎符》。在這部話劇中,導演引用了傳統(tǒng)戲劇中的鑼鼓經(jīng)和水袖的表演要素。朱琳在劇中飾演了主角如姬夫人。如姬夫人是戰(zhàn)國時代魏王的王妃,朱琳要結(jié)合戲曲表演把這個角色塑造成外柔內(nèi)剛的人物形象。
朱琳說:“那個戲是焦菊隱實現(xiàn)話劇民族化的起點。我們首先學京戲,梅蘭芳、程硯秋都看了,還請裘盛戎開講座,程硯秋的大弟子趙榮琛來指點我們。我們練水袖、練各種舞臺動作。當時,總理看了,郭沫若也看了,還有周揚,他們對于我最后一段的大段獨白非常贊成,說很感動人。”
得到了挑剔的米勒的贊揚
1978年5月的一個傍晚,首都劇場熱鬧非凡,北京人民藝術(shù)劇院正在演出保留劇目《蔡文姬》。這臺轟動一時的四幕歷史話劇,在塵封多年之后,依舊熠熠生輝。
朱琳回憶說:“粉碎‘四人幫’以后,我們恢復了《蔡文姬》的演出。當時郭老已經(jīng)病重了,我們趕著排練《蔡文姬》,那時我已經(jīng)55歲。《蔡文姬》的演出很轟動,買票的觀眾把劇場的院墻都擠塌了。一個朋友當時還寫信給我,他說10多年沒看過這樣的戲了,真好啊!”
80年代,隨著話劇《茶館》遠赴德國、法國演出,北京人藝開始了恢復傳統(tǒng)經(jīng)典,推出新人新作,引進國際經(jīng)典劇目等一系列舉措。年過花甲之年的朱琳再次登臺。
從1982年起,朱琳先后在《貴婦還鄉(xiāng)》、《洋麻將》、《推銷員之死》3部不同流派的世界名劇中塑造了3個性格迥異的外國老婦形象。
80年代,北京人藝上演了《推銷員之死》,并特意請劇作者阿瑟·米勒來京擔任指導。朱琳飾演推銷員的妻子琳達,這是一個表面柔弱、逆來順受,內(nèi)心卻毅力堅強、豁達樂觀的女性。朱琳的表演得到了挑剔的劇作者米勒的贊揚。
朱琳回憶說:“它是外國戲,而且是美國最有名的劇作家和導演親自來排的,對我的評價高。阿瑟·米勒覺得很奇怪,說你們中國的演員很聰明。我說我們就把外國戲當成中國戲來演。”
2007年4月,朱琳和于是之、歐陽山尊等“老搭檔”一起被授予“國家有突出貢獻話劇藝術(shù)家”榮譽稱號。2010年,曹禺誕辰100周年,87歲的朱琳再次登上了舞臺。朱琳說,這也許是她最后一場演出,但當她站在舞臺上那一刻,她感到無比的幸福。
如今,朱琳離開了她熱愛的話劇舞臺,正安詳?shù)仡U養(yǎng)天年。朱琳家中的墻上掛滿名人字畫,但最引人注目的還是墻上一幅幅不同時期的劇照,展示柜中一件件藏著故事的紀念品。它們記錄著朱琳所走過的藝術(shù)之路。
(編輯:蘇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