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兩年，蔡琴《好預兆》演唱會，剛剛揭開巡回序幕。充滿不老活力的蔡琴，向來求新求變，再度引發坊間廣泛關注。新歌驚艷，舊歌新唱。比如重新編曲伴奏的蔡琴代表作《你的眼神》和《被遺忘的時光》給觀眾帶來新的驚喜，演繹Bossa Nova旋律，盡展輕松柔和、慵懶甜美和浪漫性感；爵士樂風的《情人的眼淚》，證明蔡琴擁有不同演唱風格，它更讓歌迷心曠神怡。

　　千帆過盡，依然沉浸；兩岸兩代，歌聲長在。蔡琴曾經說過：“掌聲是用淚水換來的。”我以為，蔡琴之所以成其為蔡琴，是因為她除了是一朵女人花，根本上，還在于她是外號“鴿子”的“琴迷”深藏內心底部的最為柔軟的一部分。然而，我們在此更為關注的，恐怕還是“鴿子”名號所帶來的后現代性意味。事實上，當我們開始使用“粉絲”一詞時，我們已經是在不知不覺中享受打上后現代烙印的幸福生活多年以后了。蔡琴，當然是這種后現代幸福生活的一部分了。我們正是從蔡琴那里，看到了前現代、現代和后現代在海峽兩岸的三“代”穿越。它們混合著三“代”同堂穿越所帶來的建設性和顛覆性。也許從蔡琴那里，我們所看到的更多的是流行音樂的建設性。

　　蔡琴在1979年的海峽對岸，便出版了第一張唱片專輯，其中就有那首瞬間火爆寶島的《恰似你的溫柔》。而那一年，三“代”正在穿越臺灣：后現代性已經輻射開來，而前現代性是剛剛沖淡不久，現代性則繼續升騰。

　　20世紀80年代開始流行于大陸的蔡琴，是華語歌壇懷舊經典的別稱：《癡癡地等》《你的眼神》《三年》《我有一段情》《被遺忘的時光》。她的歌曲，有原唱，有翻唱，歌詞也不盡然是經典懷舊鄉愁古風，但經她演繹，點鐵成金。后現代的氣質余味依然在一些歌詞中散發，如同《月光》《蝶衣》等等。

　　蔡琴之歌，醇厚、滄桑、沉穩、感傷、孤寂、溫暖、隱痛、淡定、坦然、舒展、從容、堅韌、寬宥、通達、知性，歌如人生，人生如歌。低音沉，中音厚，高音甜，蔡琴的聲音恰似她的溫柔，恬淡地飄來，逶迤地逝去，猶如天籟，逝者如斯，回歸孤寂。伴隨著每一個“鴿子”那一段被遺忘的時光，打動人們的心弦。

　　夜深人靜，月光吻面；冬日午后，陽光溫暖。她的聲音，是一只無形的溫柔的手，穿過歲月的坎坷，在我們的心瓣上細細撫摩。有時又似乎是隨意地捧茶在手，站在歲月的此端，對著陳舊的老照片，浮現孩提頑皮和青蔥歲月，輕輕淺淺切切喁喁地閑談，清風隨著慰藉而徐緩拂過發際，融化一滴熱淚。“鴿子”有時候會不禁慨嘆：可惜了蔡琴。其實，他（她）是感慨自己。然而，后現代的十年無性婚姻及其（或許外延的）乳腺腫瘤，并沒有妨礙她那優雅雍容的演唱風格，那大度的坦然，幽默的談吐，爽朗的大笑，機智的反應。此情此景，蔡琴歌起，頓時會想起千古名句：“人面只今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當時明月在，曾照彩云歸”，“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一聲梧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寶玉和妙玉曾經合伙隔窗偷聽黛玉撫琴。妙玉悄聲點評：悲傷的音調“太過了”，太過了則不能持久。話音剛落，大弦繃斷。正合了古說，斷弦提示有知音在偷聽，也說明音調太過則不能持久，還預示不吉利的征兆。于是妙玉便帶著不明就里的寶玉趕緊跑路了。曹雪芹其實是把孔子“樂而不淫，哀而不傷”的詩品，轉化到了琴品上。蔡琴能夠擁有海量“琴迷”，其重要原因，就在樂品定位：淡淡的哀愁，古典的浪漫，低回而委婉，沁人之心脾，歲月釀美酒，久遠彌香醇。

　　蔡琴以歌壇口碑極好而著稱。“蔡粉”一般叫“鴿子”，緣由是許多“蔡粉”執著地追隨她遨游于藍天彩云間。蔡琴有一位網名“愛琴”的超級粉絲。2001年春晚，蔡琴演唱《你的眼神》，遂迷上蔡琴而一發不可收拾：決定每場必到。從北京的“聽琴”，到后來各大城市的“銀色月光下”、“不了情”、“新不了情”、“海上良宵”等等，凡蔡琴演唱會，場場必到。迄今為止，這位“愛琴”已經參加過海內外許多場蔡琴演唱會，行程達數萬公里。她對記者表示雖癡迷而無怨無悔，“我感覺她是個很敬業很值得尊重的藝人，我想主要是她的自信、豁達、優雅、大氣等人格魅力吸引了我。”當蔡琴得知后，非常激動。通過媒體向這位超級琴迷轉達感激之情：“謝謝你一直支持著我，如果身體允許，我會一直為你們唱下去！”偶像和“鴿子”，在激情之余似乎都是那么十分理智。

　　近些年來，流傳“芹菜”和“琴迷”的叫法。在哈爾濱演唱會上，她當場命名說“以后就叫‘芹菜粉兒！’”早先，蔡琴的粉絲和許多狂熱的追星族、歌迷很不一樣，他們普遍都具有和偶像蔡琴同樣的特質，就是都屬于理智型。即使在現場，他們也很安靜。他們就那樣克制熱情，靜靜地看著偶像，看著看著，聽著聽著，默默地任隨熱淚盈眶或老淚縱橫。如今，“鴿子”已經變成年輕化、“幼齒”化的“芹菜”，晚會現場隨之喧囂騷動了許多。奇觀魔力的聲光電，也在搖曳中盡情地劃破藍色夜空。

　　現代，前現代，后現代，其實離我們都不遠。蔡琴說：“我的每一首歌都是一首詩”。她的流行歌曲，散文詩般優美，水墨畫般清雅。上班遭遇后現代紛擾忙碌自不消說，下班尤其是深夜，是伴隨蔡琴歌聲以收拾心情的良辰美景。三“代”同堂，需要和諧平衡。而人世間，也不盡然是人間煙火。學生說：“嚯，老師這雙鞋真漂亮！”老師隨口而出：“阿迪達斯！”就在這樣一個司空見慣的日常生活場景的語境中，阿迪達斯是現代，虛榮心是前現代，隨口而出是后現代。三“代”穿越。這就是我們今天接受古典蔡琴的經典情境。正因為三“代”都不遠，才是正宗的后現代。它們同時拼貼和短路，因為共時性，也因為共時性就是穿越性。對于文本、藝術品和文化現象來說，古典、經典、懷舊，現代、前現代，都是相對的。因為包圍它們的后現代性，擁有極大的包容性和解構性，都會對它們發生作用。在一定的語境中，它們都有可能帶有后現代性。而且，它們的承載者、消費者、接受者和生產者，也都有可能擁有后現代性。但是，我們切記，被包圍的現代和前現代價值核心，依然強大而堅硬。也許恰恰因為它們被后現代性所包圍、所消解和解構，而顯得分外強大而堅硬。它們不可能被消滅，它們的價值是永恒的。這就是蔡琴的核心價值之所在。

　　那么，置身于后現代情境中的身體本身呢？它是接受蔡琴懷舊經典的生理物質基礎。就算“鴿子”身體是健康的。但是，當前健康標準是多元的，有現代標準，有前現代標準，有后現代標準。而多元標準，就是經典的后現代標準。何況，甭說PM2.5，就算PM10.0，也是后現代標準。我們的肺葉，早已沾上了PM微顆粒物。還有，檢測、實施和掌握標準的醫療體檢儀器設備，也今非昔比，升級換代，產生陌生化的大小數據和影像資料。北京街頭，長跑者早已絕跡，小區乒乓球也難以為繼。何故至于斯？越健身越傷身哉。PM的后現代荒誕情境出現了。誰也不敢斷定作用于視覺器官和呼吸系統的PM霧霾，就不會影響琴迷的觀賞和喝彩。

　　當我們在后現代PM氛圍下欣賞蔡琴，包攬了前現代性、現代性和后現代性的我們也好，蔡琴也好，“琴迷”、“芹菜”、“鴿子”、“粉條”也好，前現代必然遭遇后現代。“鴿子”欣賞蔡琴，但往往也同時欣賞“四大天王”、羅大佑等別的歌星。在我，除了蔡琴，還接受一長串歌星，包括貓王、披頭士、布蘭妮、碧昂斯、Lady Gaga、王菲、杰克遜、鮑勃迪倫、阿姆、曼森和比伯等等。這恰恰是散發后現代性的多元文化的經典情境。光聽蔡琴都會和后現代短路，更甭說既聽后現代又聽蔡琴了。光聽后現代，當然是足夠后現代了，但似乎還不是“最”后現代。要論“最”后現代，還是既聽后現代，又聽前現代，比如所謂古典蔡琴，及至將它們嫁接。美利堅就足以為我們提供包容性的后現代音樂的援例：貓王最擅長將鄉村音樂、布魯斯音樂同山地搖滾樂天衣無縫地粘合在一道。也許作為世界“搖滾之王”的貓王本人，也許是那作為消費者的懷揣視聽期待的海量樂迷，成為引領時代世界性流行音樂潮流的先驅。

　　音響器材設備的高新科技含量的升級換代，對于三“代”穿越，對于極其挑剔講究的音響發燒友，則是一個新材料的物質載體和高質量的信息傳遞媒介。蔡琴經典，往往被精選為來自超級原版一手母帶的錄音歌曲，當做試音碟，成為音樂發燒友必備的人聲試音典范之作，號稱是測試高級音響體系的神兵利器。因為，只有精準優質器材，才能完整而真實地傳達出蔡琴聲音的魅力，才能夠最充分地展示音樂水準。

　　至于蔡琴流行歌曲，說到底，那也是流行音樂作為大眾文化的一部分，必然具備一般大眾文化的本質特性，同樣是文化產業的生產消費和大眾傳媒本能帶動的一個組成部分。它同樣具有市場經濟下傳媒文化體制推動的流行文化藝術生產消費的娛樂性、傳媒性、復制性、批量性、商品性和消費性等一般特點，它必然不可能完全擺脫后現代語境，作為后現代幸福生活的一部分，也必然會受到后現代思潮的多方面滲透和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