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話八卦
陳州古稱宛丘,曾是伏羲部落的都城,也就是說,伏羲雖是外省人,但他的一生中的大部分時間是生活在陳州的。小時候跟奶奶去逛廟會,所到之處,皆能仰望到一位身穿綠樹葉,眉長目秀,手托八卦的長須老人。長大后才知道這位穿著簡陋的老人托的不是被符號化的八卦,而是整個中國文化。
在中國文化里影響力再大,難越人祖伏羲,因為他是中國民間文化和精英文化的雙重奠基人。當他在遠古時期為部落定的一系列的規矩在時間中成為一種民俗文化的時候,可以說從古到今的生活里到處都有人祖伏羲的影子,如果抽離了源自伏羲部落的規矩傳承,我們的民俗文化可能會陷入癱瘓狀態。這讓我想起去年一位網友在微博上嘲笑我的故鄉文化底蘊薄,我立即非常嚴肅地告訴她:“我們陳州是整個中華文化的搖籃!”話說得雖然過于傲慢,但又是不無道理的。因為除了民俗文化部分,人祖爺手里捧的那個小小八卦還是中國精英文化的根,它不但是百家思想之源,也是后世哲學的根。縱觀中國哲學史不難發現,凡想在學術上有大建樹者,無不是從八卦研究開始的,從諸子百家一直到清朝的王夫之與戴震。原因就是小小的八卦暗藏了一身難以猜透的玄機和可探空間。
而八卦恰恰就誕生于陳州,誕生在那座被萬畝龍湖包圍的水城,因此陳州被譽為八卦之鄉,民間機構的“八卦協會”里自然也是精英輩出,父親(已故著名作家孫方友——編者)生前的很多朋友都是八卦專家,我的小學老師和中學老師里也有很多象數派專家,這種耳濡目染讓我對八卦的神奇產生了敬畏。每一次回鄉去太昊陵和八卦臺時,都要對著八卦圖靜觀良久。
因為先天八卦里有兩個基本符號,陽爻為“—”,陰爻為“--”,兩個符號的來源,本身就是一個簡筆寫意畫。而歷代易學家用男女生殖器對它的闡釋我覺得不是十分的合理,因為那不是它們的原象。它們真正的原象,應來自于我們陳州城湖里那一望無際的蓮藕,而伏羲的畫八卦的“八卦臺”恰恰正處在那片碧波蕩漾之中。朱熹在《周易本義》中,一直稱陽爻為干,“干者,健也,陽之性也……經文干字,六畫卦之名也。伏羲仰觀俯察,見陰陽有奇耦之數,故畫一奇以象陽,畫一耦以象陰。”繼而,他又解釋道“干者莖干也。如木之身。而枝葉所依以立也”。這就說明,陽爻“—”的生活原形應是某一植物的干莖。而藕恰與耦同音,從這個“耦”字來看,這個干,定是藕干,因為藕干是直的,形同“—”,在水上,能得陽,能見天,又形同男人的生殖器。于是乎,“干”便與陽、與天、與男人發生了某種聯系,從而又有“男人”類推出“剛”、“健”。而藕,為果,在水下,不得陽,不見天,為陰,形同一個細腰肥臂的女人,內斷,有育種之效,自然也與陰、與地、與女人也產生了某種聯系,從而又由女人演繹類推出“柔”。
雖然陽爻和陰爻的符號,來源于實象取義,或者說它們是實有之“象”的一個簡筆畫,可它們一旦形成符號,就不再是實象了,或者說它們已經被抽象成了我們的審美對象。原因就是它在生成符號時,被伏羲賦予了足夠多的意義,而這些意義生成的可能,就是因為藕干和藕與天地、陰陽、男女、剛柔之間有一定的聯系性,從而生成了中國文化中最主要的兩個思維方式:演繹和類比推理。因為伏羲選擇的這個實物——藕,它自身具有演繹和類比推理的可能,所以它在進入傳達階段,其實也是進入了虛象傳義階段。再由這兩幅簡筆寫意畫陽爻“—”,陰爻“--”帶著它們的所指義,設成六爻卦,就和中國的復合字一樣,構成了一個特殊的內環境,也就是“卦象”。而“卦面”呢?就很像中國的字謎,成了一個命題。在解卦時,除了三段論和二段論之外,還講究飛卦論、互體論、半象論、大象論、包象論、多卦論,目的就是為了擴大卦象,通過象與象之間的內在和外在聯系和響應,形成一個大的符號環境,以象取象,取象生義,隨后進入第二層、第三層……第N層“由體生象——虛象生義”的類推。也就是說,和中國的漢字一樣,從基本的陰符陽符開始,八卦就進入的“由體生象——虛象生義”的類推過程。
由此可見,八卦卦體和中國文字的組合模式是一樣的,皆是在類推法的基礎上完善起來。而中國的文字產生卻要早于八卦,比如“姓”字,女生也。我們從這個字的組合,會發現它產生于母系氏族社會,也就是說,在母系氏族社會,我們的漢字構成就已經形成了一套成熟、完善的組字模式。也就是說,八卦的類比推理演繹的思維方式,很可能源于中國文字的組字模式。
這正是我覺得西方語言學不適合中國語言學的原因,同時也是八卦的魅力點——在解構與結構的游戲中構成著中國文化的傳承和發展。
(編輯:高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