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的國民，對于“文聯”、對于文聯的職能可謂知之者少、茫然者多。筆者親近文聯、撫摸文藝數十載，釋放下面若干詞條式文字，意在把其脈、列其能、揚其氣。姑妄言之，姑妄聽之。

　　文聯是作家、藝術家的大本營。文聯作為每個地方的文化窩點，決定著那方天地的文化含量，釋放著一方城池的文化氣息。文聯攏轄下的作家、藝術家創作豐收，果實累累，那個地方的文化才有位置、才有名望；文藝界人才輩出，文氣蒸騰，那個地方的土地才稱得上“文化熱土”。諸如文藝“湘軍”、“陜軍”、“蘇軍”、“豫軍”、“冀軍”等如雷貫耳，這些省份的文化在全國就響亮得很；“文藝岳家軍”、“文壇楊家將”、“文化水滸營”等聲名遠播，這些地市的文化就讓人刮目相看。文聯是一方一地的普通機構，但又不是一個普通團體。文聯圈子大、人文層次高，是成了名的文藝家和未成名的文藝人的大本營。大本營總管創作，也管服務。

　　文聯與文化太密切、與市民太疏遠。文聯是干什么的？缺少文化的人常常這么問。文聯在哪里？很少與文化打交道的出租車司機總要問一問坐車人。更有甚者：中國文聯歸中央管還是文化部管？地方文聯歸政府管還是文化廳管？當今中國人文化了，也不文化了，在中國的人堆里、城市的人流里，總有知識蒼白者，閱歷膚淺者。文聯雖是作家、藝術家的服務總部，但畢竟在市民油鹽醬醋茶之外，寡陋之言當在怪與不怪之間。文聯有文聯的定位，文聯在地市，是個正處級機構；文聯在北京，是個正部級單位。北京城里的首腦機關，大都曾被砍過、壓過、精簡過，唯獨中國文聯沒有。新中國成立初期叫文聯，現在依然是文聯，一成不變，始終如一。何理？除了需要，還在于資歷。文聯比新中國的資歷還老。若按新中國歷史建序，先有“文聯”，后有“政協”，之后才出現“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稱謂。新中國成立前，是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確定的國名、國旗與國徽。而當時“政協”的組成，大多是延安時“中國文聯”的骨干。文聯管高雅文化的生產，負責文學與藝術的創作、出品、服務。一個地方的作家、藝術家都在文聯這個大圈子里生產精神食糧。

　　文聯的天職是“聯”與“合”。文聯的全稱是文學藝術界聯合會，其職其責是聯與合。聯，是上聯下聯左聯右聯，上聯黨委與政府，求得重視；下聯各文藝協會、各地方文聯，求得藝術溝通、情感溝通；左聯各行各業的兄弟單位，求得支持；右聯各兄弟省市文聯，求得經驗。合，就是形成文藝合力。作家之間、藝術家之間務求合心、合力、合智，變“文人相輕”為“文人相親”、“文人相幫”。文聯的本職本能是千方百計整合力量，形成整體實力。一個地方的文化繁榮，單憑一個人、一支力量是繁榮不起來的，即使在某時間、某方面“榮”起來了，但絕不可能“繁”起來。某個人、某方面的榮，只能叫“光榮”，方方面面的榮才叫“繁榮”。繁榮靠眾人拾柴，靠齊心合力。聯了就是力量，就是大智慧；合了就成了團體，就成了熔爐。

　　文聯只有“文運”，缺少“財運”。文聯的文藝家計較的是“文運亨通”，在乎的是“成名成家”。作家、畫家、書法家、戲劇家、舞蹈家、音樂家、攝影家等等，都在“文運”中誕生。有“文運”就夠，趙公元帥相賜的身外之物來得快去得也快。名望才是持久的，才是文藝家渴望的。人說文聯的“缺失”，是缺錢少米。文藝界搞活動、辦個展，必須籌錢募費；藝術家交朋友、待客人，必須自掏腰包，于公于私難有巨款揮霍。錢是福，也是禍，福禍無界、福禍相依。文聯人沒有牢獄之災，沒有貪占之禍。是“缺失”，也是“清福”。

　　文聯人獨善其身，兩袖清風。文聯機關很“清水”，文聯人品很高潔。文聯機關公務員與紅包禮金無緣，與請吃請洗請唱無份。文聯機關的人終年埋頭服務、點頭迎客、抬頭做人，他們只有“服務的命，付出的份”。文藝家們偶有提級、晉職的機遇，服務者“施恩不圖報”，被服務者情分在心中。文壇藝園里少有禮尚往來，只有情誼無價。文聯沒有“貪”的土壤，缺少“占”的環境。客觀造就的“廉潔奉公”，主觀生就的“公正無私”，成就了文聯班子、協會班子的兩袖清風。不少領導曾經常說一句真話：最敢說真話的嘴巴是文藝家的嘴巴，最難見到的“紅包”是文藝家的“紅包”。文聯的服務者、文聯的文藝家大都“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其高潔可謂“無瑕人品清如玉，不俗風尚勝芙蓉”。

　　文聯無門戶之見，但有門道之尊。文藝圈里，帶“長”帶“家”者諸多，科長、局長、廳長、院長、市長、省長有之，作家、畫家、書法家、舞蹈家、演奏家遍之。但交往間很少叫“長”稱“家”，一律稱兄道弟、稱名道姓。長與長之間在任何地方都有上下級之尊，唯獨到了文藝界一概地謙虛著、保留著、平等著。文藝界以成果論英雄，局長廳長也好，市長部長也罷，你在各文藝門類沒有建樹、沒有作品，同樣挺不起腰，說不起話。你的作品發表了、獲獎了，就有青眼、就有祝賀。文藝界不在乎職位，只在乎職稱。你的尊卑與名分，就看你是一級還是二級、三級，是國家級會員還是省級、市級會員，是正高還是副高。職稱從作品里來，從獲獎頻率里來，從汗水里來。

　　文聯的“活力”在于“活動”。文聯比起其他組閣單位，夠不上大單位，但算得上大團體、大圈子。文聯門類齊全、人才薈萃，文學藝術相擁，名人名家成群。文聯優勢很多，但辦事成事的困難也不少，就看你怎么去做。文聯的生命力、向心力在于開展“活動”。文學的、藝術的、集中的、松散的，無論哪種形式的文化活動，對活躍文聯工作，尤其重要。活動，能激發創作熱情；活動，能求得領導重視；活動，能彰顯團隊精神；活動，能提升文聯地位；活動，能獲得經濟效益。經常的、有效的活動，一動就活，一活就有了生氣。作為藝術群體，藝術是鮮活的，是充滿生機的。過去有些地方的文聯之所以沒有社會地位，沒有經濟實力，也得不到領導重視，就在于領頭人只醉心于埋頭創作，甘于寂寞、甘于清貧，懶得開展活動，懶得組織公關，既算有了些成果，也是孤芳自賞。

　　文聯人氣旺盛、才氣蒸騰。筆者曾供職于岳陽，僅以岳陽為例。“文學湘軍”里的眾多名家都說：“巴陵多才俊，無岳不成軍。”說明岳陽文聯人氣才氣兩旺。岳陽文壇有“文藝岳家軍”之稱，文聯擁有文藝骨干八千之眾。岳陽近六百萬人口，會寫的、會畫的、會唱的、會跳的、會演的、會攝的、會寫字的，必須在文聯掛個名號。文聯承認的才算高人、傲人；文聯無案的只能是無名鼠輩。文聯的幾千文化強手，歸十多個文藝協會領著、管著。一級協會有作家協會、戲劇家協會、音樂家協會、美術家協會、書法家協會、舞蹈家協會、攝影家協會、電影電視家協會、民間文藝家協會、詩詞協會、楹聯協會、企業文聯、公安文聯等。協會承認的，文聯才認賬，文聯認了賬，榜上就有了名。岳陽的文藝人才，相當于一個省。比如文學，一級作家、二級作家的人數近50人，比不少省份的數量還多；獲得國家級會員資格的人數上千人。岳陽這地方從來尊重文化、看重文聯。文聯雖缺經濟地位，但有社會地位。岳陽市文聯的文藝家大多是書記、市長的“文化顧問”，岳陽的市民也都喜歡與文化人交朋友、打交道。領導覺得文聯是“人才庫”；市民覺得文化人是大海汪洋，有五車學富、有萬卷學識；各行各業覺得與文化人交往如沐春風、如臨師長。岳陽的知名文化人每年都會被市里的主要領導請去吃幾餐飯，聊幾次天。岳陽市委市政府領導到各單位去叫“視察”，到文藝界則是看望、是拜會。領導在各處級單位可以指手畫腳，但對文藝界人士從來禮賢下士。文聯雖缺錢花，但只要搞活動、出專集，找領導申請經費從來都是有求必應。

　　文聯是營盤也是文藝之家。作為“家”，就非得有家的模樣、家的感覺。家不應該冷寂，文藝工作者來了，就是回家了，作為守家的機關人員，得有燒茶倒水的熱情，得有平起平坐的姿態，無論訴說藝術家常，還是生活瑣事，都得傾聽、都得理喻。家不應該寒酸，家人回來了，要揭得開鍋蓋，要請得起家常便飯，請不起飯的家是沒有人愿意回的，是家人和外人都瞧不起的家。文聯機關是文藝隊伍的大本營，大本營既是司令部，更是后勤部。只“司令”不“服務”，只索取不給予的大本營，是沒有號召力與凝聚力的大本營，是無關緊要、可有可無的大本營。

　　文聯的爵位不顯但位子難坐。文聯雖少行政職能，但有社會影響。有影響就行了，無須計較是精神的還是物質的。任何事物都不可求全。眾多有職有權的部門，曾幾何時，領導、骨干出行，雖前呼后擁、威風八面、煙酒宴請不斷，但也常有閑話連篇，諸如“有志無才”、“投機鉆營”、“志比天高能如紙薄”等人前人后、飛短流長的說道。文藝界人士，大都有專長、有影響、有才氣籠罩，不行政、不殷實也無妨，擁有受敬之尊實屬難得，何況供職于“群團”，確有聊別之好、清靜之優。曾經有人詰問：文聯一個副主席，位尊領導，但有派出所副所長、職能局副科長的風光嗎？回答并不難：論權力、論地位比不上；論才情、論本事，一千個副所長加起來恐怕也比不上。殊不知不少人可以當上局長、廳長，但要他到文聯工作真還缺乏資格。尤其是文化資格、藝術資格。拿到常委會討論，定然一票否決。單位與單位、人與人的比較，論事論人，就看你用什么眼光，怎么個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