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3日,評劇《風雪夜歸人》在哈爾濱北方劇場彩排,并征求專家意見。招手者為導演陳健驪。
今年是吳祖光先生名著話劇《風雪夜歸人》問世70周年,也是新鳳霞先生從藝80周年。為了紀念這樁盛事,黑龍江省評劇院今夏推出了該劇的新創評劇本,讓我們有機會再一次領略名著的風采。
這是一曲被污辱與被損害者坎坷命運的悲歌,也是一曲盡管位卑卻不甘屈辱不屈抗爭的贊歌,更是一曲繪人性復蘇抒人生尊嚴的壯歌!
劇作圍繞京劇名伶魏蓮生,地方法官蘇弘基,蘇的四姨太、蓮生的紅顏知己玉春三人之間的糾葛展開。特殊的三角關系處于兩極。一極為集權與錢于一身的大官闊老蘇弘基。他的為官之道是恃仗職權,執法犯法,走私鴉片,勾結權奸;生活上則是流連梨園、玩弄妓女、盡情聲色犬馬,享盡人間樂事。另一極是處于社會底層的“戲子”蓮生和妓女出身的姨太太玉春。他們存在的價值,僅僅在于為闊佬們或消愁解悶,或宣泄淫欲,毫無人生尊嚴可言。
在祖光先生筆下,最先覺察到自身可憐可悲的是玉春。她,出身寒微,命運多舛,豆腐倌老爹16歲便把她賣進了青樓,備受蹂躪。20歲上,法官大人蘇弘基以四十兩黃金贖為第四房姨太太。盡管眼下錦衣玉食,奴婢環列,她卻明白,這無非是從一個囚籠圈進了另一個囚籠。依舊是達官貴人的玩物!她不甘心,也不死心。“寒門女煙花命偏偏生傲骨,以冷眼對冷眼從不服輸”!懷著對自由幸福的憧憬,她要尋求知音,追逐真愛;她要掙脫枷鎖,沖破牢籠;她要和心愛的人過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哪怕窮途潦倒,無以為生……
她幸運地,也是極不幸地遇上了名伶魏蓮生。巧遇同命相憐卻在沉迷中的知己,她勇敢地扮演了一番導引者、啟迪者、誘惑者、謀劃者的角色,進而演繹了一段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的人生活劇!
魏蓮生是幸運兒。他,春風得意,紅極一時。臺上,聽到的是一片喝彩;臺下,受到的是一派追捧。僥幸躋身上流社會,宴請巴結者成陣;粉絲不僅有達官貴人、社會名流,甚至包括大中學生。他一個電話,竟能讓派出所放人!
這是一個善良的人,一個有愛心的人,一個不擺名角架子、不耍大牌脾氣、富有濟危扶困、樂于助人精神的人。在道德層面,幾乎堪稱完人。然而,沉溺于浮華奢糜、燈紅酒綠、甚至醉生夢死的生活中,他完全喪失了自我、丟棄了自尊,處于渾渾噩噩的自滿自得、自以為是的景況而不自覺。借玉春的話說,仍然是個“頂可憐的人”。而且,更為可憐的是,“自己不知道自己是可憐的人”……
是玉春喚醒了他!她嚴酷地讓他正視:她,和他,都不過是達官貴人手中的玩物!一個電話派出所撈人,也不過依傍權貴而已!一旦得罪了他們,“座上客階下囚只在一夜間”!玉春那番擲地有聲的話徹底喚醒了這一代紅伶:“燭淚似血滴滴燃盡,魏老板分不清何是自賤與自尊。鐵匠家出身你怎能忘本,大丈夫直面人生才是金!你說過人生在世盡學問,名與利無非是過眼煙云!”她要他“夜深人靜望月光捫心自問,山梁不倒才似一撇一捺大寫的人” !他們選擇了奔向自由的唯一出路:私奔!一心要“挺直腰板把歌唱,夫唱婦隨地老天荒”!
然而,現實是無情的!私奔,談何容易!他們,一對無權無勢的小人物,逃得脫權力的黑網?掙得開魔鬼的枷鎖?在水碼頭,他們被蘇弘基派出的爪牙抓獲了。玉春,被當做一個物件送給了天南鹽運使徐輔成為妾,作為聯手偷運鴉片的交換信物;魏蓮生,則被驅逐出境,永無歸期。
歲月無痕,人世滄桑。時過20年,貧困潦倒、淪為乞丐的蓮生,又回到了故地。凍死在風雪交加之夜!不甘作妾寧愿為奴的玉春,也隨徐大人來到故里。她要尋覓遺蹤,尋找知音……
大雪下個不停,雪花將玉春蓮生堆積成兩座冰雕。
這凄清冷艷的愛情、更是人生悲劇最終劃上了句號,留給人們無限的思索與嘆惋。
該劇舞臺呈現的最高調度和指揮,是名導陳健驪。作為祖光先生的家人,陳導可謂得天獨厚,她從5歲就活躍在南京小紅花藝術團,學過舞蹈戲劇(曲),又演和編導過影視劇,其電視片在國際上曾多次獲金獎和導演獎,加之長期的耳濡目染、耳提面命,自然深得劇作的要旨,由她改編導演的芭蕾舞劇《風雪夜歸人》,在第九屆中國藝術節上勇奪金獎,并囊括6個單項獎,即“大滿貫”,表明了不俗的實力。這次執導評劇《風》劇,她給自己確立了一個目標:提升評劇藝術品格,攀向新高。在藝術處理上,她堅決和某些“特大腕”級導演興起的豪奢浮糜之風劃清界限,凈化舞臺,遵從藝術規律,還原戲曲本體。她表示,《風》劇舞臺,是“黑白灰”的風格。不搞滿場艷紅,不堆砌,不塞滿全臺。果然,干凈的舞臺,空靈的表演區,3張大型幕布的移動,小擺設的添置,都充分發揮了戲曲的特色,產生了很好的藝術效果。說實在的,突破已很難,創新則更難了。舞臺敢用黑白灰為主色調,導演一要有底氣,二是要見功力的。
還有,舞美為出行提供了便利,一輛卡車齊活(因為,都是軟景)。這正是我們需要的,值得提倡推廣啊!
和悲情壯烈的題旨相適當,導演在全劇風格的把握中,努力追求一種詩化的抒情格調。詩化貫穿全劇,小樓學戲、夜空望星、江邊恨別……都詩情濃郁,潔凈、空靈、凄美。特別是序曲和尾聲的處理,尤見功力:大幕拉開,冷風習習,小雪飄飛,一張傳統戲曲座椅上,斜搭著一件銀白披風——那是他們的定情信物。全劇結尾處,這件披風又從高處飄墜,徐徐落在戲椅上,象征著他們人生際遇的隨風飄零和悲劇命運的塵埃落定。最后這件披風用了非常戲曲化的手法放大呈現出一條Z形的立體長路,既美又壯觀,寓意人生的路崎嶇漫長,活著不容易啊——這些,都處處顯示出導演的匠心。正如導演闡述:“我需要的是干凈、清新,追求唯美,給觀眾高級的藝術享受。我的舞臺似一杯清茶。”我看過我知道,陳健驪她做到了。
該劇演出陣容強大、表演嚴謹。梅花獎得主新派弟子王向陽飾演的玉春、青年才俊趙立民飾演的魏蓮生,都很有光彩。預祝他們在中國評劇節上獲得佳績。更期盼在演出實踐的基礎上,充分聽取各方面意見,進一步打磨加工,攀升更高的境界,最終成為常演不衰的保留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