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李春光
一碗沏了644遍的“茶” 該品出什么味道?———
“一碗沏了644遍的“茶”還能讓愛“茶”惜“茶”之人品出怎樣的味道?是醇厚回香還是失香褪色,用傳承了60載的《茶館》紀年記事的“茶客們”自有品后心得。昨晚在重慶結束了10年來首次三地巡演的《茶館》,今年的演出任務已收官,但觀眾的追捧、謝幕時的返場轉瞬即逝,這出人藝乃至中國話劇的看家戲,所代表的品質、大幕拉開后的那股精氣神,離含金量十足的成色尚有距離。”
昨晚,在重慶結束了10年來首次三地巡演的《茶館》,9場演出分別登陸保利院線旗下三座城市,所到之處票房、口碑自不必多言,且《茶館》今年的演出任務也已收官,但每一位演員心中其實都有桿秤。
夏淳排第一幕
每一個角色的前世今生如數家珍
雖然此版《茶館》的演員皆為當今人藝黃金一代,但其中唯一一個和老版演員同臺演出過有名有姓角色的,便是飾演小丁寶的岳秀清。親眼看過夏淳排戲、更和于是之演過對手戲,岳秀清最感慨的便是那種充滿了敬畏,甚至有點苛求的創作狀態。“第一幕,夏淳排了特別長的時間,我們最愛聽他講每一個人物的前世今生。在我之前演小丁寶的是呂中老師,從拿煙的動作到那股小勁兒,我在呂中老師的指導下找了太長時間。”那段時間,岳秀清不僅到圖書館去翻《北洋畫報》,原本不抽煙的她在排練場時常夾著根煙,還曾因抽煙不當弄得暈頭轉向,回家后還不忘穿著旗袍找感覺。20多年來,就連小丁寶每一句臺詞的邏輯重音她都咂摸透了。除了小丁寶,岳秀清還曾演過賣孩子的,甚至龐太監身邊的那個小太監小牛,“別看這就是一個跟班的,但什么時候伸手、什么時候退步、什么時候拿出鼻煙壺,都是有規矩的。特別是鋪手絹的那個動作,那更是講究得很,我都是上場前就把手絹疊好,一直捏著兩個角兒,啪的一下鋪開,不能有多余的動作,為了手絹鋪開平整,每天還要把它熨平。”但對于如今的年輕演員,這樣的琢磨勁兒似乎已經很奢侈。
用心去演 是一種快樂 更是一種責任
今年,由于馬星耀的去世,嚴燕生等人的退出,劇中黃胖子、龐太監等人物都換成了年輕演員,雖然每個人都很賣力,但互相之間的磨合和個體人物的精到程度尚欠火候,一個調度的隨意、一個節點的拖沓,看似微小,卻足以讓整部戲顯得粗糙、失真,因此一個能夠整體把控舞臺的人物呼之欲出。在飾演唐鐵嘴的吳剛看來,“不動心、按慣性演,沒問題,能演,但用心去演,那是一種快樂、更是一種責任,不認真,對不起老先生教我們的那些玩意兒。”1999年《茶館》復排時,宣布角色的那一天,每一個人都極其忐忑,吳剛也不例外,原本心心念念著常四爺,卻沒成想跟在自己名字后的是唐鐵嘴。不過吳剛很多讓人過目不忘的角色,不僅并非絕對的主角,甚至還是一些邊角料,《潛伏》、《梅蘭芳》莫不如此。其實早在經典版《茶館》演出時,當時正在劇中演學生跑過場的吳剛,就曾被列為了B組人選,在這個最終并沒有排練成的B組中,王掌柜的飾演者是譚宗堯,而吳剛的角色是龐太監。“不過最終這版因為大家在前輩面前都不敢造次而擱淺了,老版演員演完,讓我們上,可誰也不敢演,這正說明了當時大家對藝術的敬畏,誰也不敢亂來。”
演“戲”就是演“細”
同于是之外形上的差距,讓梁冠華自己當初對接演王掌柜都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林兆華一句話點通了他,“一個大茶館,風雨飄搖50年,掌柜的如果從一開始就苦大仇深、一臉的舊社會,是不可能像他自己說的‘討個人人喜歡’的,小胖子讓人看起來覺得很喜興。”雖然于是之才去世不過兩個月,但梁冠華卻沒能像濮存昕、楊立新那樣得到過藍天野、鄭榕的親自指點,“是之老師身體不好,我只能是從文章中、錄像中,或者是鄭榕老師的講解中了解一些當時的情況。”但在這之前,梁冠華曾經在經典版中演過茶客以及黃胖子,劉麻子一角的C制雖然排練了,但最終沒能有機會上臺。在他看來,“那時能進《茶館》劇組,甭管演什么,都是對你的一種認可。”雖然第一幕中對常四爺和秦二爺劍拔弩張時的態度,以及第三幕中解褲腰帶等細節都有著自己不同于于是之的處理,但梁冠華說,“大的東西前輩已經很成功了,我們只是再溜溜逢兒,畢竟‘演戲’就是‘演細’。”
花生仁兒有了 可牙口兒沒了
從排練階段最初的角色秦二爺逃不出藍天野的影子,到后來借鑒京劇大武生李巖的身段找到了常四爺的感覺,濮存昕在《茶館》劇組曾經經歷過痛苦的從不自如到自如的過程。他甚至稱前輩演員的表演為“貼近生活真實的寫實畫派”。曾經擔心在老版《茶館》謝幕演出10年后搭不起班子的傳承版,如今已演了280場,其間除主要角色外,很多小角色都經歷了更迭,雖然演出很順,但恐怕沒人敢說每一個角色都落了地。在濮存昕看來,“雖然老前輩們演戲都拿著勁兒,但表演尺度永遠不變,而我們這代在臺上的收放尺度和彈性要好一些,但還不敢說每一個瞬間都經得起特寫鏡頭。如果有一天,我們的創作狀態沒有了真實,都在造和做,沒了才氣更沒了真實,那么人藝的魂也就完了,就如同《茶館》中的臺詞,花生仁兒有了,可牙口兒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