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藝術報]急管繁弦的昆曲十年之變
侯少奎、侯寶江演出《單刀會》
十年前,昆曲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首批“人類口頭與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十年之后,昆曲已漸漸從“大雅元音”轉身為“急管繁弦”。十年一覺,恍若游園驚夢,卻是現實。
600年前,顧堅改進昆曲聲腔;400年前,湯顯祖完成不朽傳奇《牡丹亭》。在昆曲最鼎盛的時期,《長生殿》《桃花扇》陸續誕生。任誰都沒有想到,已奠定國劇地位的昆曲有朝一日會衰微至瀕危。80年前,蘇州昆曲傳習所創辦,守護昆曲一脈香火;50年前,周傳瑛等“傳”字輩老藝人進京演出新編昆曲《十五貫》,“一出戲救活一個劇種”。但傳承被“文革”打破,上世紀80年代雖一度恢復,卻又遭遇90年代的市場沖擊。2001年昆曲“入遺”,迎來十年之變,一切才剛剛開始。
昆曲走入尋常百姓家
12月8日至10日,青春版《牡丹亭》在國家大劇院演出,三日座無虛席。自2004年首演以來,該劇在英國、美國、希臘等國和香港、澳門、臺灣、北京、上海、天津、南京、蘇州、杭州、廈門、廣州、深圳等地上演,至此剛好演滿200場。幾年前,該劇制作人、作家白先勇表示,推出青春版《牡丹亭》,“是想召回昆曲的青春生命”。如今,這一目標初見成效。青春版《牡丹亭》的最早運作起自2002年,緊隨昆曲“入遺”之后。“一個劇種如果沒有青年觀眾,是很難傳承和延續下去的。”白先勇的看法表達了業內多數人的共識。這也不難理解,雖然業內對青春版《牡丹亭》的某些處理有異議,該劇依然獲得廣泛的好評。中國藝術研究院戲曲研究所副所長賈志剛說:“青春版《牡丹亭》的最大貢獻,在于它為昆曲培養了一大批年輕觀眾,培育了認識和欣賞昆曲的審美需求。”昆曲的美受到追捧,青春版《牡丹亭》功不可沒。借“入遺”東風,過去缺觀眾的憂慮正在淡去,從政府到民間,都為昆曲復興創造了機遇。
急管繁弦之下,昆曲漸漸走進了大眾的視野。各專業院團紛紛打造新劇目、增加演出場次。除了為青春版《牡丹亭》提供主演班底,蘇州昆劇院還排演全本《長生殿》于2004年進京公演,日常還有“星期天公益專場”。2006年,江蘇省昆劇院排演《1699·桃花扇》,田沁鑫執導、余光中擔綱文學顧問,一時引起轟動。據江蘇省昆劇院院長柯軍透露,“入遺”十年,劇院從過去每年演出場次100場不到,“入遺”后包括各類分組演出在內每年演出達到了600多場。今年4月,北方昆曲劇院創排的昆曲《紅樓夢》在國家大劇院演出,跨界聯手,美輪美奐。“入遺”十年,昆曲不再孤芳自賞,開始走進尋常百姓家。
院團打破地域局限
2011年是“入遺”十年的收官之年。當時間跨入2011年,紀念昆曲“入遺”的活動就連續不斷。5月16日,江蘇昆山舉辦系列紀念活動,全國7個專業昆曲院團和來自臺灣的眾多曲社參與,展示了十年來昆曲保護與發展的成果。同月18日,文化部在上海舉辦“2011全國昆曲優秀中青年演員展演周”。10月,浙江舉辦昆曲大師周傳瑛百年誕辰紀念活動。12月,北京舉辦昆曲大師侯永奎誕辰100周年紀念活動。
一個可喜的現象是,上海青年京昆劇團、中國昆曲博物館以及一些戲曲院校進一步擴充了昆曲隊伍。而且,各地昆曲院團打破了地域、院團的局限,互通有無,造就了昆曲傳承的良好局面。上海昆劇團攜《長生殿》進京演出,江蘇省昆劇院推出“高鐵昆曲”,牽線高鐵沿線院團赴蘇演出,北方昆劇院赴滬造勢世博會,社會反響熱烈。在紀念周傳瑛百年誕辰的演出活動中,北方昆曲名家侯少奎與周傳瑛的孫女周好璐聯袂演出《千里送京娘》;至侯永奎百年誕辰紀念演出,裴艷玲、蔡正仁、計鎮華等昆曲表演藝術家都前來捧場,侯少奎和周好璐再度同臺,一時傳為佳話。南北昆曲不分家,實乃昆曲之幸。
劇目人才漸入佳境
昆曲受到關注,演出逐漸繁榮,讓昆曲人看到了希望。十年來,昆曲漸入佳境,在劇目的挖掘、整理、創作和人才培養方面,都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績。特別是文化部實施“國家昆曲藝術搶救、保護和扶持工程”以來,共整理、恢復和創作上演了45臺優秀的傳統名劇和新編歷史劇,錄制保存了由當代名家表演的200出經典折子戲。人才隊伍上,也逐漸形成老中青結合的梯隊力量。既有蔡正仁、汪世瑜、張繼青、侯少奎等老藝術家口傳身授,又有王芳、林為林、柯軍、楊鳳一、魏春榮、谷好好、黎安等中生代演員活躍舞臺,而俞玖林、沈豐英等后起之秀也漸入公眾視野。
值得注意的是,《林沖夜奔》《單刀會》等劇目越來越受到觀眾喜愛,像浙江昆曲團的《公孫子都》,同樣為林為林這樣的武生演員提供了很大的發揮空間。這對于保全昆曲行當,意義不容忽視。當昆曲的“情”與“美”廣受歡迎之時,“演人物”也引起業內的關注。在紀念侯永奎百年誕辰的昆曲研討會上,專家們指出,戲曲講究程式,但不能只有程式,還要深入到人物內心去。《林沖夜奔》中一曲《點絳唇》《新水令》,《單刀會》那一句“二十年流不盡的英雄血”,聽了讓人心醉神迷、熱淚盈眶。這絕非程式使然,而是人物動人感人,給人以強烈的震撼。
保護與傳承仍是問題
“‘傳’字輩那一代老藝術家會600多出折子戲,到了我們這一代,只會300多出,再往后的,就會得更少了。”昆曲表演藝術家蔡正仁十分感慨。雖然現在昆曲的生存已不像過去那么窘迫,但依然“問題很多”。最主要的問題,是“傳不下來”。為什么傳不下來?“因為青年演員缺乏舞臺,學了戲如果老不能演,漸漸地也就忘了。”蔡正仁說。
這幾乎是傳統戲曲面臨的共同問題。“入遺”后,昆曲市場漸漸打開,一些傳統經典劇目被排演,演員的舞臺機會逐漸增多。但緊隨其后的問題是,如何原汁原味?事實上,包括青春版《牡丹亭》《1699·桃花扇》《紅樓夢》等,在推出后都受到業內的質疑。這些質疑,有針對表演節奏的,有針對音樂配器和舞臺美術的,也有針對其西化形式的。社會在發展,現代昆曲肯定不能再像明清時期那樣演出,但昆曲最核心的美學是什么?創新的底線在哪里?可以說,“入遺”十年來,這樣的追問伴隨了每一部昆曲劇目的創作和演出。
出路,也許要在實踐中不斷探索。經過青春版《牡丹亭》200場的演出,白先勇就提出了“昆曲新美學”的概念。何為昆曲新美學?即古典美與現代感的結合。業內多數人也認為,昆曲最基本的曲牌、聲腔、程式是不能變的,融入現代舞臺的聲光電技術,則是允許的。此外,回到歷史去把捉昆曲流脈,也是戲曲理論界一直在做的事情。昆曲講究活體傳承,必須“活”在人身上。“入遺”十年,從白先勇甘當昆曲“世界義工”;譚盾推出音樂版和話劇版《游園驚夢》、園林版《牡丹亭》;到于丹在央視開講昆曲;“日本的梅蘭芳”坂東玉三郎為昆曲奔走出力……昆曲已不再寂寞。然后呢?在漸漸熱鬧起來以后,我們是不是該沉心靜氣,好好想一想,我們該警惕什么、避免什么和做些什么呢?
(編輯:偉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