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樣藝術品,若脫離了真實的生活,便總讓人覺得難以琢磨;任何一種真實生活,若缺乏浪漫的氣息,總讓人感到枯燥乏味。要想讓藝術與生活合二為一,雖然困難,但并非不可能。勤勞智慧的人們,不停地給世界制造著驚喜:山腰里那一片片色彩斑斕的梯田,如同瑤池般懸掛在天空下。不,她比瑤池更加美麗,因為她在展示美貌的同時,還供養著千千萬萬的人家——這何嘗不是藝術與生活的完美結合呢?
當第一個人在斜斜的山坡上種下第一顆糧食時,或許他還不會想到,此后幾千年,群山都為此綻放,勝過平原,也為他的后人提供了衣食之源。中國有著世界第三的國土面積,其中適合耕種的平原只占30%,余下皆是崎嶇不平的山地,打獵摘果不足以果腹,民以何為生?智慧的農耕先民依山順勢,沿著等高線在山坡上開溝挖渠、筑起田埂、平整土地,發明了梯田。很多人將先民為了生存所進行的開拓歸結為“人定勝天”,《呂覽》道“天定則勝人,人定則勝天”,與其說是人對自然的戰勝,不如說是人心安定,融于自然。梯田也是中華民族幾千年來追求“天人合一”價值觀的體現。山地較難做到的是水土保持,坡度越大越易遭水土沖刷,梯田緩解了山地所遭受的痛苦,變坡地為平地,極大地促進了山體保護,山、水、土地、田、人,形成和諧的統一體,而這個統一體作為農耕文化中重要的組成部分,也促成了獨特的梯田文化的形成。如果你到了有梯田的地方,一定不要先急著拍照,梯田背后的文化積淀比風景更震撼,不同地區的梯田有著不同的風俗和相同的對自然懷著敬畏的子民,有稻魂崇拜,有敬寨神,有成套的耕作儀式,春天的“開秧門”,勞作時的暗語式的號子,等等,令人嘆為觀止。只是,隨著工業文明對農耕文化的整體入侵,隨著旅游業漫無邊際地擴展,梯田也在所難免地被現代化沖擊著,尤其是梯田文化也逐漸被現代性所滲透,人人皆知盲目的開發等于破壞,為了生存梯田居民追求更舒適的生活也同樣無可厚非,要保護住這一農耕文明的偉大創造,或許需要我們來做更多思考。
“梯田”這個詞,最早出現在宋代史籍中,它的發明可以上溯到先秦。如今,攝影師的鏡頭多集中于云南哈尼梯田、廣西龍脊梯田,實際上,不論規模大小,梯田可謂無處不在,有山有人有水的地方,基本上就會有梯田的影子。梯田已遍布我國南方地區,仿佛是散落人間的五彩瑤池,例如貴州從江加榜梯田。
貴州省東南部的從江縣與廣西接壤,境內的山地丘陵占去總面積98%。由于交通不便,從江與外界的交流較少,宛如一塊世外桃源。這里世代生活著苗、侗、壯、瑤、水等多個少數民族,加榜梯田就是苗族人民留下的杰作。
加榜梯田位于從江縣加榜鄉境內,地處月亮山腹地,距縣城80公里。受加榜獨特的地形地貌所限,這里的梯田大多是只能種一二行禾苗的“帶子丘”,像是苗家姑娘編織的一條條彩帶,盤繞在崇山峻嶺中,最小的甚至用一頂斗笠就能覆蓋,往往一坡就有成百上千塊,數不清的田埂勾勒出行云流水般的線條,給人一種視覺的震撼。這些梯田中散落著獨具特色的苗家吊腳樓,時常被籠罩在云霧中若隱若現。每年五月注水后,梯田在陽光和月色下閃閃發光,一年四季都是美景。
美麗的梯田不單單屬于南方,在中國西北的黃土高原上,也有一片令人神往的梯田。甘肅平涼市莊浪梯田,是現代人創造的奇跡。地處六盤山麓的莊浪縣,位于黃土高原溝壑區,境內山多溝深,水土流失嚴重,自然環境惡劣。20世紀60年代以來,莊浪人民克服重重困難,修成梯田近百萬畝,將昔日的光禿禿的山嶺變成了一個山川秀美的“梯田王國”。
莊浪的梯田在大地上緩慢地起伏,因為是旱地,所以少了一分靈動與清秀,卻多了幾分蒼涼與大氣。盛夏時節,這里到處是一片青蔥稻浪,一陣風刮過來,搖擺的梯田如一條條綠色彩帶迎風飄揚,山坡也仿佛活了一般。金秋十月,隨著海拔高低變化,梯田的黃色由淺入深,形態各異,組成了一幅精美的圖畫。麥子收割后,露出褐色的土地,梯田開始安靜下來,顯現出黃土高原獨有的靜穆之色,如同一尊巨型雕塑,令人望而生畏。
兩千多年來,梯田文化一直被華夏兒女傳承和發揚著,見證了各族人民的無窮智慧和辛勤勞動。梯田不僅有著迷人的外表,更重要的是,她養活了一代又一代生活在“窮山惡水”里的人,集藝術與生活于一身的她,是中國最美的山水畫。通過人們的不斷努力,美麗的梯田從南方走到西北,從丘陵山谷來到黃土高坡,如今甚至走出國門,成為世界矚目的焦點。(楊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