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很長，夜色姍姍來遲。時間是7月18日。當由廣東潮州市潮劇團帶來的新編古裝潮劇《曹營戀歌》亮相國家大劇院，現(xiàn)場一片寂靜，多少觀眾淚流滿面。他們是離鄉(xiāng)的潮籍人士，如今再聆鄉(xiāng)音更是難抑激動之情。戲是新編歷史戲，但作為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這還是自1957年進京演出以來潮劇在京的首次正式亮相，連在場的專家也稱“這還是頭一次看到潮劇”。

　　此次演出的潮劇《曹營戀歌》，其實故事并不復(fù)雜：曹軍將領(lǐng)王圖于戰(zhàn)火中救出洛陽歌女來鶯兒，曹操破例讓歌女隨軍，后又感于來鶯兒的人格才情，赦免王圖幽會貽誤戰(zhàn)機之罪。孰料王圖恩將仇報，叛投呂布，欲伏殺曹操。來鶯兒終看清其真實面目，以身擋劍，用堅貞和生命詮釋了一個亂世奇女子的愛恨情仇……一反過去“白面奸雄”的形象，曹操在劇中成了一位有遠見、有胸懷的性情英雄；而由著名潮劇演員鄭舜英飾演的來鶯兒一角更是形象鮮明，特別是臨終一曲《大風歌》如歌如訴，細處至情，壯處弘理，把潮劇中承自南音古樂的婉約雅致和鑼鼓、鐃鈸等打擊樂的激烈豪情拿捏得恰到好處。

　　在廣東潮汕地區(qū)，人們喜歡把潮劇叫成“大戲”，并非它是多大的劇種，而是它的鑼鼓、鐃鈸、嗩吶等配器實在很吵、很有特點，特別是它的小生、小旦、小丑表演極其豐富。記者也是潮汕人，記得小時候跟著祖父去看戲時，被人們調(diào)侃為“白鼻”的小丑一出場即引起孩子們強烈的好奇和歡呼，非要騎到大人的肩膀上爭看，嘲笑小丑動作的笨拙、形象的丑陋。其扇子功更堪稱一絕，道具在手，花樣百出，把戲演得熱鬧非凡。

　　事實上，潮劇傳承至今已有近500年的歷史，因其優(yōu)美動聽的唱腔音樂和獨特的表演形式而享譽海內(nèi)外，不僅流行于粵東、閩南一帶，更隨著當?shù)厝说淖阚E而流行于東南亞乃至世界各地的華人聚居區(qū)。據(jù)《曹營戀歌》編劇郭克貴介紹，潮劇是宋元南戲的一個分支，由宋元時期的南戲逐漸演化，吸收了弋陽、昆曲、皮黃、梆子戲的特長，結(jié)合本地民間藝術(shù)，如潮州音樂等，最終形成自己獨特的藝術(shù)形式和風格。特別是在音樂唱腔上，聯(lián)曲體和板腔體相結(jié)合，至今還保留著一唱眾和、合唱曲尾的幫腔形式。

　　尤其引起專家關(guān)注的是，潮劇保留了不少唐宋以來的古樂曲，加上潮汕方言的古音發(fā)聲特點，拖腔咿呀，情感變化的表現(xiàn)力十分豐富。其配器經(jīng)上世紀20年代以來的不斷改進，揚琴、竹弦、笛子的清婉細膩與潮州大鑼鼓、鐃鈸、嗩吶等打擊樂相互配合，使得潮劇的演繹空間陡然開闊許多。從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角度講，這些特點都彌足珍貴。

　　在記者的記憶里，幼時的鄰家阿婆幾乎天天都要聽潮劇，然后聽她們在巷尾嘰嘰喳喳議論《桃花過渡》，記得也曾憤其干擾寫作業(yè)而要去論理。但是，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跟全國戲曲陷入低迷，潮劇在多元文化市場的競爭中處境困難，后來連下鄉(xiāng)演出的團也少了，取而代之的是更為便捷的電影放映隊。不過，盡管潮州市潮劇團團長陳潮欽也感嘆“戲曲的節(jié)奏慢，跟不上現(xiàn)代人的生活節(jié)奏”，卻對傳承和弘揚潮劇用心用力。他說：“潮劇是潮文化的薈萃和集合，是潮文化的重要載體，我們希望通過這次來京演出，讓人們更好地了解潮汕文化；針對當下人們的接受特點，這次我們特別選擇了《曹營戀歌》這個劇目，爭取做到有味、有品、有勢，為傳承潮劇藝術(shù)貢獻力量。”

　　戲散去后，給幾位潮汕老鄉(xiāng)打電話，驚喜地發(fā)現(xiàn)居然都在劇院里，自然就約了見面。對有著廣泛海外接受群的潮劇來說，它的意義也許不僅在此，更折射出了優(yōu)秀民族傳統(tǒng)文化在維系和增強民族認同中的魅力與價值。多少年后，人們將會想起，那一夜，我們一起看潮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