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存于齋——劉振夏畫室記
大漠鼓樂 劉振夏
有業內同行評價劉振夏:奇人。但初見劉振夏卻不免有些許“失落”—— 一個很普通的老頭而已嘛,圓圓的頭,圓圓的臉,胖胖的身材,總是笑瞇瞇的。
劉振夏的家人說他老年發福,年輕時可是個帥哥呢——是的,30年前的劉振夏,憑借《漁婆》等一系列人物畫作在美術界早已聲名遠播,與方增先先生有師生之誼,與畫壇前輩多有交往,留下不少“靚照”以資證明。時任中國美協領導的華君武力邀他到北京辦展覽,他卻說:“我想讓自己再畫個兩三年,畫得再好一點,去北京辦展覽。”
“畫得再好一點”,為了這幾個字,劉振夏苦心經營,上下求索,遠離喧囂的當代畫壇,奉行“四不主義”(不發表、不展出、不賣畫、不應酬),潛心致力于水墨寫實人物的創作和研究,沒想到一下子就是30年。
“30年磨一劍”,在1981年和1983年分別在蘇州和上海舉辦展覽之后,劉振夏從銷聲匿跡中走出,從那被他形容為“是產房,但不需要助產士幫忙;是舞臺,但不需要觀眾來捧場;是戰場,挑戰自我使藝術自強”的畫室走出,來到北京中國美術館,在邵大箴、薛永年先生的力薦和館方的支持下,展覽地點從偏廳到正廳,水墨人物畫個展的舉辦,不求“一試驚天下”,卻想讓公眾看到他“寂寞修正果”的藝術歷程。
“達摩”亦知名利可愛
劉振夏把自己的畫室取名“默存齋”,他說自己“甘愿在淡泊中面壁,在寂靜里默默地作畫”。三角形的小閣樓,高的一邊臨著窗,支著畫紙,矮的一邊堆著畫卷,散落的鏡子、筆架、顏料和垃圾混雜一處,書架亦是傾斜的。30年中,劉振夏的畫雖不示人,但眼光卻是開放的:哪個城市有好展覽,就跑到哪里去看。這個小閣樓根本不能稱作畫室,豐富與雜亂,一如普通人家的柴米油鹽,而藝術也就是劉振夏的柴米油鹽。但30年前就以《漁婆》《旅途》等作品引起中國畫界震動的劉振夏,為何突然自外于畫壇、隱匿在家中呢?
“1983年在上海舉辦展覽之后,江蘇省美術館緊接著約我展出。我意識到還來不及畫出新的作品時,接二連三地忙著展示,除了‘著名’之外,還有什么呢?對著喧囂紛擾的藝術世界,在寂寞中作畫似乎更適合我的個性。”他說。
有評論者曾言:達摩面壁也就9年,劉振夏卻是“面壁”30年。“我知道名利有可愛之處,但如果它和藝術追求‘魚和熊掌’不能兼而得之,我就只能追求藝術了。為了一張滿意的畫,我不停地否定自己,不停地撕掉重來,用‘廢紙三千’來形容也不過分。一大堆廢畫,積攢到一定時間,包起來一把火燒掉。”劉振夏坦言,他是在不斷地銷毀中進步的。“銷毀是為了破釜沉舟地向前走。那些撕掉的畫在別人看來好壞也差不多,但如果我把它換成錢,還會去銷毀嗎?只有‘舍’才有‘得’,我的目的只有一個:追求心目中的藝術高度。”
用水墨畫提煉人的“味道”
1980年,《漁婆》讓劉振夏蜚聲畫壇。回憶起這件作品,劉振夏說:“我在蘇州農村寫生,發現一個老太婆,我跟她聊天,畫下了她的臉部形象。回來之后,我在畫室里琢磨其他地方怎么辦——因為水墨必須一氣呵成,所以我在另外一些紙上練習、構思,反復嘗試,直到有了創作的沖動,非到原來那張紙上去表現——這個過程必須一次成功,那真是瘋狂的天地。”
“在從事肖像畫創作的過程中,我逐漸形成了自己的習慣:當與模特面對面時,我會盡快揮筆捕捉對方最關鍵的神態和最富性格特征的表情。對象離去后,我則進入冷靜的思考和細致的推敲。”他的《陜北牧人》沐浴著黃土高原的陽光,露出憨厚而滿足的笑容,遠遠的幾筆淡墨,已折射出那一方水土的歷史蘊涵;《碧水漁歌》畫漁女半跪駕舟,一臉笑容,船頭魚鷹三五,或理羽或窺視,觀者仿佛徜徉于蘇州河中,回味遠去的漁歌;《草圣張旭》畫醉后張顛,碰倒酒壇,傾身奮筆作書,長發迎風飄舞,身姿夭矯亦如草書……
評論家邵大箴以為,劉振夏作品的過人之處是既有速寫的生動性,又有創作的嚴謹性;既有視覺的感染力,又有耐人品評的品質。最值得注意的是,他以飽滿的熱情謳歌普通勞動者,用畫筆記錄他們的生活,更注重刻畫他們的心靈,表現他們豐富的精神世界。
劉振夏說:“藝術沒有頂峰,卻有時代的高度,追求這個高度是當代藝術家的責任。人物是最鮮活的,也是最難刻畫的,特別是水墨人物畫,具有極大的挑戰性。我愿用這一生以我的方式接受這種挑戰。”
在展覽中,最吸引觀眾眼球的是正廳高2米、寬6米的巨作《大漠鼓樂》,畫中描繪出28個人物,展現了一幅鼓樂齊鳴、載歌載舞的喜慶場景。劉振夏到新疆寫生時,被刀郎木卡姆所感動。他經過反復推敲,最終確定出草圖。為了用中國畫表現維吾爾族男子舞蹈時的動感,他“逼迫”家人千方百計買到新疆特有的條紋衣服,在畫室里整日擺弄,在畫紙上反復摹寫,最后他只用一支筆,一氣畫到底。
在這個充滿機遇與誘惑的時代,劉振夏的藝術觀和由這種觀念結成的果實,似乎有點“奇談”,卻也向我們揭示:多元的環境,需要有清醒和專業的判斷,各種非藝術的誘惑很容易使畫家亂了方寸、失去“定力”。因而,他主張畫家要有犧牲精神,對藝術要有敬畏和虔誠之心。
默存于齋,琢磨、探索。“我只在乎我的藝術。”他曾經這樣說。背對著鏡子,他推敲著,用一塊涂了淡墨的小紙片在《大漠鼓樂》中舞蹈的老年男子的條紋衣服上比劃:“這里應該再添一塊色。”
(編輯:單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