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筆會友論古今,兩岸共話“書同文”
一個網絡漢語言交流平臺,采取兩岸互相審查的機制,共同編寫繁簡字檢索引擎,臺灣同胞接受一部分簡化合理的簡體字,大陸同胞接受一部分仍有傳承價值的繁體字,兩岸達成共識的部分會被固定下來,“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還需兩岸共同探索”。
“漢字的第一次書同文是秦始皇通過政治手段達成的,這一次書同文需由兩岸的漢字使用者共同決定。”中華文化總會會長劉兆玄在不久前于棗莊市舉行的第三屆兩岸漢字藝術節上如是說。本屆兩岸漢字藝術節由中華文化聯誼會、中國藝術研究院和臺灣中華文化總會共同主辦,以“漢字的淵源與流變”為主題,通過書法作品展、兩岸書法篆刻藝術家筆會、學術研討等形式促進了兩岸漢字藝術的交流,增強了兩岸同胞向世界推廣漢字藝術的信心。
在題為《漢字的再一次“書同文”》專題演講中劉兆玄指出,漢字是世界上迄今為止唯一依靠視覺辨識并仍在使用的文字,與依靠聲音辨識的拼音文字相比,這種從具象圖畫到抽象符號演變而來的文字也被稱為邏輯文字,兩河流域的楔形文字和古埃及的象形文字今天都已成為博物館里的陳列品,而漢字仍在不斷發展壯大,這得益于祖先的一次正確而艱難的選擇。隨著語言的不斷豐富,所有的文字都傾向于“手之所寫”能和“口之所言”一一對應,這是漢字發展早期少量的象形字、指事字、會意字很難做到的,我們的祖先沒有選擇大量推廣通假字使漢字變成聲音文字,而是發明了形聲字,既承載了文字的表意信息,也解決了指示讀音的問題,見其字知其意、知其音。今天的常用漢字中有90%是形聲字,換言之,如果沒有形聲字,我們所說的話里有90%的字是無法形諸筆端的。
視覺辨認文字令大規模的“書同文”成為可能,劉兆玄以拉丁語為例指出,拉丁語原是英語、法語、德語、意大利語等很多歐洲語言的源頭,但由于它是依靠聲音辨識并以拼音方式書寫的文字,當時歐洲各地區的方言口音又千差萬別,導致各民族國家雖然說的都是拉丁語,拼寫卻大相徑庭,形成了今天“兒童相見不相識”的局面。與拼音文字相比,單個漢字辨識度高,有西方學者做過一個實驗,把一篇英文文稿中所有單詞只留下首字母和末字母書寫是正確的,中間的字母序列全部打亂,人在閱讀文稿時通過上下文還是可以了解每個單詞的意思,但是以這樣方式錯誤書寫的單詞單獨辨認就很困難,而一個漢字只要一部分部首和相對位置確定了就不會認錯。漢字具有高資訊密度的優勢,同樣意思的文字,分別譯成英文和中文,其長度比是7:5,高速路上的漢字提示語所需辨認時間比英文短。
這都是漢字能夠影響整個東亞文化圈的原因。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劉兆玄指出,因為漢字以視覺進行辨認,所以具有藝術性,書法藝術擁有世界上其他文字都不具有的審美特質,書寫漢字時的肢體表達和漢字本身的結構之美給舞蹈、音樂等其他門類藝術提供靈感和啟發。
今天,全世界有三四千萬人在學習漢字,但隨著個人電腦的普及、拼音輸入法的推廣,漢字也面臨危機,提筆忘字、使用拼音輸入法選不出正確的用字等現象影響了漢字的健康發展,隨著手寫輸入法的日益完善,這類問題當有所緩解。而具體到兩岸同胞,更為常見的問題則是繁簡漢字的辨認,一些繁體字因書寫過于復雜而不為簡化字地區的讀者所認識,一些簡體字因過度簡化而失去了承載漢字文化的核心元素,對此劉兆玄表示,大陸同胞都知道繁體字書寫美觀、文化底蘊深厚,比如“干”、“發”、“面”等字的繁體寫法和簡體本不是同一個意思,簡化之后文化信息就有所失落;同樣地,臺灣同胞也都了解簡體字書寫使用方便,比如“粗”在繁體字中有三個“鹿”疊在一起的寫法,是一個會意字,段玉裁《說文解字》中注:“三鹿齊跳,行超遠也。”而脫離了狩獵文化的原始背景,今人在現代生活中已經很難“會意”了。
兩岸共同努力的目標是通行的文字能讓全球華人都認得,談及此,劉兆玄為到會者演示了“中華語文知識庫”的使用方法,這是一個網絡漢語言交流平臺,采取兩岸互相審查的機制,共同編寫繁簡字檢索引擎,臺灣同胞接受一部分簡化合理的簡體字,大陸同胞接受一部分仍有傳承價值的繁體字,兩岸達成共識的部分會被固定下來,“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還需兩岸共同探索”。
對于書法藝術的傳承,劉兆玄特別提出,電腦對世界各國的文字書寫都有不同程度的沖擊,而漢字遭遇的危機其實早在硬筆普及時就已經開始,自來水筆的出現令漢字書寫產生了巨大的變革,以往人們習以為常的毛筆書寫成了儀式性的存在,劉兆玄認為,硬筆書寫的趨勢不可逆轉,但對軟筆書寫技巧的興趣要從青少年開始培養。對此臺灣著名詞人方文山別有妙法。方文山長期從事中國風音樂的制作,對中國傳統文化及漢字藝術懷有深摯情感,他已參加了三屆漢字藝術節,致力于思考怎樣以流行文化的模式推廣書法藝術。“年輕人沒有學術背景,也不是書法家,推廣者必須用通俗的包裝,讓他們覺得書法藝術沒有門檻,第一時間就能讀懂、看懂。”方文山認為,書法藝術具有儀式感、視覺沖擊力,書寫過程極富戲劇張力、表演空間,據此,他構思了一部“書法偶像劇”的主線故事。故事以倉頡書院一群年輕有為的書法研習者為主要人物,他們各習篆隸草楷并互相不服,但不斷遭遇高麗書院、扶桑書院的挑戰令他們團結起來精益求精,最終在與書法挑戰者的切磋中贏得勝利。方文山還提到,“書法偶像劇”的看點在于書法藝術能和武術、舞蹈等肢體表演相結合,整個書寫過程可用音樂、燈光等手段進行立體化處理,甚至可以融入嘻哈風格,“這是一種很東方的涂鴉”。
山東省書法家協會理事于明詮探討了書法藝術的道與術。他追溯了中國古代文人對書法藝術的定位,“文人余事”、“書為心畫”、“書者如也”等都揭示了書法者首先是文人,書法藝術須以個體情懷、內心訴求為內涵,而今天的書法家技藝漸精,文人的底色卻漸漸褪去,書法漸趨美術化,書法藝術的審美旨趣漸為美術作品的衡量標準所偷換,筆墨藝術與繪畫的不同在于前者追求的是內在氣韻而非耽于美的感覺。于明詮說,粗陋的技巧不會妨礙心性的表達,而空洞的精神世界會導致書法作品華麗而蒼白,談到文人與藝人的區別,他認為應該是社會良知、文化擔當、文以載道的志向,“書法藝術在現代性轉換過程中應作出正確的選擇,明確自身的舍棄與堅守,今天的書法家應像古人那樣,作字先做人”。
會上還討論到,今天研習書法,古人的精神無法照搬,如何把今人的生活、精神融入書法。誠如劉兆玄所言,漢字作為交流工具,書寫形態、傳播方式或許會隨時代變遷而有所變化,但作為文化的載體,會為全民所欣賞和留存,工作中使用電腦,給朋友的書信仍會用手寫,甚至軟筆,這就像電子書不能取代紙質書一樣,這是使用者自由選擇的結果,而有利于漢字傳承的文化政策也不可忽略,攸關文化的事件,還需兩岸同胞向著同一方向不懈努力。
(編輯:路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