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花鳥冊頁的美學意蘊
臘梅雙禽圖(北宋) 趙佶
紅燭 金納
工筆花鳥畫,在中國畫門類中具有輝煌而悠久的歷史,從宋代到清代,傳承將近千年,其樣式與風貌,在歷代大師手中演變多端,美不勝收,是中國繪畫史無可替代的瑰寶。
近一個世紀以來,現代花鳥畫家沒有出現嚴重的斷代與斷層,尤其是近50年,在“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創作方針的指引下,逐步將清末民初出現式微跡象的花鳥畫傳統,以新的姿態、面貌,為當代畫壇做出了應有的貢獻,并與古人的畫境遙相呼應。
然而傳統工筆花鳥畫的描繪、賞鑒及收藏,大致適宜于悠然閑適的農業文明時代,其精練的美學意蘊、風雅的玩賞價值以及高度成熟的人文積淀,在當代社會生活中畢竟不可強求了。因此,當代工筆花鳥畫雖然在圖式與技法上豐富多彩,但我們很難從中追慕它在中國古典文化中曾經有過的神采,尤其難以承襲花鳥畫背后淵遠深厚的文化底蘊。畫家在創作的過程中,難免在延續圖式及技巧的一面多有用心,而不易兼顧花鳥畫創作極為重要的內在涵養。于是,我們難以回避的問題是:這一高度精美的畫種有可能在不斷的重復中,漸漸趨于庸俗的,藝匠式的,應酬應景的裝飾性手藝。所以,如何重新審視、領會、并著重探詢歷代花鳥畫經典的文化內涵,尤其是最成熟、最高貴、最華美的兩宋花鳥畫傳統,對提升當代工筆花鳥畫的內在氣質與品質,無疑是一必要研究的課題。
中國繪畫自宋以來的精神淵源,離不開釋家與道家靜觀無為、心領神會的思想傳統。在宏觀上,宋代的山水畫達到道家精神的空前發揮,在微觀上,花鳥畫則處處滲透著佛家注重內省的喜悅,并與儒家的現世思想發生微妙的交接,兼具感官認知與積極入世的特質。猶可注意的是,宋人的花鳥畫培育了極其精確細致的觀察精神,奠定了古人稱之為“狀物”,今人稱之為“寫實”的創作美學。我們在宋代花鳥畫的任何作品中,都會為古人參透造物,模寫精確的眼力與筆力所折服。
繼隋唐繪畫雄大燦爛的風格,北宋在山水畫領域拓展出宏偉崇高境界的同時,以花鳥畫作為宮廷繪畫的主脈,形成高貴的院體畫風格,將宮廷生活的奢華富貴,形諸于名花異草。北宋花鳥畫最為神奇的奧妙,是將大千世界生生不息的生命形態,不著痕跡地轉化為無與倫比的繪畫形態,這一轉化的神功,是世界美術史難以破解的奇跡。而在花鳥形態的精準捕捉中,兩宋花鳥畫刻畫工夫的“酷似”與“畢肖”,為植物與動物注入靈妙的神性與溫暖的人性,更為花鳥畫賦予了純凈的詩意。這種鬼斧神工與性靈教養的兼備,既是宋人的集體秉賦,也不能不歸功于先秦時代即已發萌的偉大自然觀及豐富的思想遺產,化育所及,以至兩宋近三百年的繪畫史造就了世界上最奢侈、最富有貴族氣息的宮廷繪畫,不但理所當然地使花鳥畫成為獨立的畫科,更傾注了幾代宮廷畫師的無窮智慧,精工巧作,無以復加,乃成就了工筆花鳥畫這一獨步世界繪畫史的奇葩。
工筆花鳥畫經過五代達于兩宋的黃金時代,盛極而衰,隨著美學的轉移、材料的變化,文人畫興起,工筆花鳥畫的主流地位逐漸讓位于寫意水墨,這一題材雖然從未在以后的中國繪畫中消失,但輝煌的時代一去不返。概括地說,宋代花鳥畫由于對物像傾注了近乎于神秘的敬意與崇拜,名花珍禽的魂魄,以及其中蘊涵的詩意,似乎被宋代畫家的畫筆囊括殆盡,發揮到極致。
(編輯:路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