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產影視的海外影響為什么不及美術書法?
康洪雷執導的電視劇《我們的法蘭西歲月》劇照
創作影視作品必須要具備一種擔當、具有一種明確的價值判斷。我在與外國人交流的時候,發現國產影視作品的海外影響力遠不及美術和書法。國產影視劇為什么在價值輸出方面做得不如美術和書法?我覺得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我們的影視作品中缺少一種尊重——一種創作者對于生命的尊重。各種形態的生命,建構了我們的生活,所以影視作品對生命尊重與否,無疑會直接影響它的傳播效果與接受程度。例如,蒙古族導演查格德爾拍攝的紀錄片《草原印象》,就同時受到了中國人和外國人的歡迎。這部紀錄片,充滿了對生命的尊重——無論人的生命,還是牛、羊、駱駝的生命,都被創作者視為一個獨立而完整的個體。片中有這樣一個段落,真實而感人:一只駱駝生育了小駱駝之后,由于內分泌紊亂而不愿哺乳,只是在沙漠里亂跑。駱駝的主人——一位老太太就順著它的腳印,一直跟著它,直到它跑不動停下來為止。這時,老太太對著氣喘吁吁的駱駝,緩緩地唱起了草原上傳唱百年的《勸奶歌》,這只駱駝竟然在歌聲中回心轉意,尾隨著老太太回到小駱駝身邊,為孩子們哺乳。這樣的影視作品,十分完美地展現了藝術的感染力和情感的力量,肯定會打動所有觀眾。
我認為,不管是藝術的形式還是藝術的表達,都十分依賴于創作者自身的情感修養。而不同于長相、身高等外在條件,人類的情感是可以被馴化和改良的,所以我總是說,我們這些從事影視劇創作的人,應該不斷加強自己的感情認知能力。無論《激情燃燒的歲月》《士兵突擊》,還是《我的團長我的團》《我們的法蘭西歲月》,在我的電視劇創作中,情感始終是貫穿始終的重要力量。不管拍什么題材的電視劇,真實情感的融入都是十分關鍵的——正如余華所說,“在藝術里面,情感的力量是最重要的,它就像是海底的暗流一樣,而技巧、思想和信仰等等,都是海面的波濤,波濤洶涌的程度是由暗流來決定的。”的確,在一部電視劇里,感情有時雖然并不顯眼,卻時時刻刻都在為整部劇提供著養分。在創作中,我衡量劇本的最重要標準就是,看自己相不相信。一個劇本里所表現的人物、事件和情感,能否說服我、打動我?如果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故事中的情感,那么我又憑什么拍出來給觀眾看?
另外,在創作影視作品時,我們還要認真思考:自己的作品夠不夠“利他”?因為只有“利他”的作品,才能真正“利我”。現在很多影視劇都在表現一種“勝者為王”的價值觀,似乎每個年輕人都應該通過努力拼搏去獲得優渥的生活。但我認為創作者更需要探討的是,年輕人在面對快速生活中的各種壓力和問題時,應該怎樣去處理?他們如何通過實現自身的價值,去改善他人的生活?事實上,大多數年輕人都不可能一步入社會就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所以我常教育女兒說:學生就是要以窮為榮、以窮為美,就是應該在看似清貧的生活中尋找到一種快樂、一種獨特而富有個性的自我展示。
可以說,將“以情為先,以尊重為主體,以善良的目光看待世界”作為創作影視作品的基本態度,那么不管你駕馭什么題材,都不會走偏。我最近拍攝了一部叫做《推拿》的電視劇,講述了一群盲人在急速發展的社會中的艱辛奮斗、日常勞作、夢想以及尊嚴。過去我常聽人說,“當上帝關上你的門,就會為你打開一扇窗。”所以我很想探究,盲人們的心靈之窗外面,到底有著怎樣的風景?我們都知道,盲人是不能靠視覺來感受世界的,那么他們聽覺、嗅覺、觸覺中的世界,又是什么樣子的?這些都是我決定拍攝盲人題材電視劇的創作初衷。
說來也怪,從《激情燃燒的歲月》開始,我拍的電視劇的題材基本上沒有得到過電視臺的認可。這次也是一樣,很多業內人士都對《推拿》搖頭不已,認為這個題材更適合拍電影。現在這部劇已經拍出來了,很多人內部觀看之后認為不錯,我不好評價,但我可以很自信地說,它至少是以尊重生命的態度來拍攝的——我是在以一種最善良的目光,去再現一個生活在我們身邊、卻常常被我們所忽視的群體。《推拿》批判了那種“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的歪理,因為我們必須尊重那些比我們更弱小、更缺乏生活能力的群體,這也是整部劇向前推進的動力。當你進入盲人們的生活,用藝術的眼光去仰視他們的時候,便會發現,這些我們看似熟悉、其實非常陌生的人們,是那樣強大、那樣值得我們去學習。
(本文系康洪雷在由中國文聯理論研究室、中國視協、中國傳媒大學聯合主辦的“2012青年影像研討會”上的主題發言,中國藝術報記者李博根據錄音整理)
(編輯: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