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劇目演出復蘇的啟示
漫畫 徐鵬飛
觀眾對經典劇目演出的熱情回應,對那些守望戲曲表演美學的優秀演員的擁戴,既是對戲曲傳統最直接的肯定,也是戲曲價值與生命力最好的證明
上海京劇院女老生王珮瑜以余(叔巖)派經典劇目傳承為號召的“余脈相傳”,北京京劇院青年演員張建峰每月一場的奚(嘯伯)派劇目展演,程(硯秋)派張火丁最近推出的《鎖麟囊》和重新加工排演的《梁祝》,上座率和口碑都很高,讓戲曲界同人為之一振。這些歷經千錘百煉的經典劇目,逐漸表現出它們超越時空的魅力,重新吸引觀眾回到劇場,讓我們看到了中國傳統戲曲的復蘇希望。推動這一復蘇的根本力量,還是源于戲曲在悠久歷史中形成的那些最重要的美學特征,那是深蘊在中華民族生活方式之中的精神訴求、道德規范、價值取向的濃縮。中國戲曲的美學特征尤其表現在優秀的文學劇本和卓越的舞臺藝術形式兩大領域。
作為中國戲劇的成熟形態,戲曲千百年來留下了無數經典劇目。這些經典劇目包含了對公平正義的肯定與追求,包含了對美好愛情的歌頌與向往,在弘揚正確的倫理道德和價值觀念、引導民眾積極健康地生活、凝聚人心、建構社會核心價值觀方面發揮著獨特作用。誠然,世界上所有民族的戲劇經典,都包含了人類文明進程中的積極力量,但不同民族的戲劇經典有不同的敘事,文化習性和價值的差異更積淀為不同的人格形象。在中國,“唐三千,宋八百,說不盡的三列國”以及“四大民間故事”等流傳廣泛的戲劇題材,尤其是其中那些眾口相傳、栩栩如生的人物,是傳統最直觀的體現與表達。在這里,傳統不是抽象的理念與教條,而是億萬民眾在長期的日常生活與審美經驗中共享的情感記憶。這些是與戲曲的特殊體裁互為表里的。戲曲將音樂作為最重要的敘事和抒情手段,形成了以音樂性的曲唱為主的文本特征。優美的韻文和感人至深的音樂相互結合,決定了戲曲的抒情本質,也是戲曲經典作品征服一代又一代觀眾的秘密。
在表演藝術領域,戲曲也是中華民族最卓越的創造。如果說所有民族的戲劇,都用表演將觀眾帶入戲劇情境,讓觀眾分享人物的喜怒哀樂,那么,在具體手法上,戲曲表演追求的不是模擬的“逼真”,而是虛擬的“傳神”。所有舞臺語言、動作包括舞臺形象,必須按美的原則,將生活升華為藝術。戲曲表演中,演員綜合運用唱念做打等“四功五法”,表現人物的情感、心理和戲劇動作,就是美的原則具體化為戲曲舞臺呈現的結果。而舞臺上的人物裝扮,戴髯口、畫臉譜、附加裝飾性極強的水袖等,都是戲曲有別于其他民族戲劇表演的基本特點,同時也因其千變萬化的極具感染力的表現,為觀眾所喜愛。
“四功五法”是戲曲表演的根本,離開了這些戲曲特有的表演手段,戲曲也就不復存在。戲曲的舞臺表演手段高度成熟,并且濃縮和凝聚為生、旦、凈、丑等角色行當,用以表現不同類型的戲劇人物,每個行當就是一個相對完整的功法體系,體現了不同類型的戲劇人物應該擁有的“手、眼、身、法、步”的鮮明特征。在戲曲發展過程中,這些功法手段當然經歷著一個不斷豐富和發展的過程,戲曲的角色行當也不斷發生或大或小的變化,時有新的行當出現,然而,角色體制以及與之相關聯的功法體系,始終如一,構成了戲曲在表演藝術領域最重要的原則和規律。
在舞臺實踐中,我們不是沒有過把西方藝術尤其是西方流行藝術,從表演手段到音樂(樂器)和舞臺美術手法,不加分辨地引入戲曲舞臺的經歷。這些舶來的藝術手段,非但沒有如預期那樣,讓戲曲走出衰退的景況,反而使之陷入更深重的危機。20多年迷失的教訓歷歷在目,老觀眾不喜歡對傳統生硬改造的非驢非馬的偽藝術,新觀眾也不會因此進入劇場——他們既不能從中得到優秀民族文化的熏陶,也不可能從中領悟西方優秀藝術品的真諦。這些失敗的“創新”,反過來也在拷問我們對“傳統”的認識。
戲曲傳統既是歷史的,又活在當下。戲曲的價值與生命力,需要通過經典的當代傳承與演出,以活態的方式,高水平地呈現在當代舞臺上,并且最大限度地給當代觀眾以美的熏陶和享受。這就需要戲曲表演藝術家在努力繼承前輩大師名家的藝術經驗的基礎上,重視劇場環境與觀眾藝術欣賞習慣的變化,探索經典劇目最佳的當代舞臺表達。現在,越來越多的當代戲曲藝術家,對文化規律有越來越深刻的認同;而觀眾對戲曲經典劇目演出的熱情回應,對那些守望戲曲表演美學的優秀演員的擁戴,既是對戲曲傳統最直接的肯定,也是戲曲價值與生命力最好的證明。
(編輯:孫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