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出中國的宣敘調和詠嘆調——著名作曲家印青談歌劇《運河謠》創作
6月21日至24日,歷時兩年精心打造的原創民族歌劇《運河謠》亮相國家大劇院。該劇以擁有2500年悠久歷史的京杭大運河為背景,講述了明朝萬歷年間,江南書生秦嘯生與水紅蓮、關硯硯二位女性間發生的一段跌宕起伏的動人愛情故事。近日,記者專訪了該劇作曲、著名作曲家印青,聽他講述“一條運河千年久,濤聲漿影歲月流”的歌劇創作心語。
記者:您第一次接觸《運河謠》這個項目是什么時候?
印青:大劇院約我作曲,這個事約我兩年了。我聽這個題目就特別喜歡,當時叫《大運河》,不叫《運河謠》,《運河謠》是后來改的。我從小在江蘇長大,雖然在南京出生,但我長在鎮江,小時候就經常到運河邊;后來我插隊到蘇北,也在運河邊上,所以我對運河是比較熟悉的。《運河謠》是國家大劇院第一次推出原創民族歌劇。其實,國家大劇院在演了那么多西洋歌劇之后,觀眾也有這樣的呼聲,說大劇院應該推出自己的民族歌劇。雖然過去也推出過,像《西施》《鄉村女教師》等,但那都是用西洋歌劇的模式制作的。
記者:從音樂角度講,當時您怎么看這個戲的?
印青:最開始,我覺得這個戲格局有點小,它是以運河為背景講一對男女的愛情故事,兩個女人和一個男人的故事。主要就是三角關系,大家哀哀怨怨的,從頭哀怨到尾就完了。從文化上講,運河和長城是我們古代的兩大建筑奇跡,在歌劇的表現中,它應該更深厚一些,更寬闊一些,更有力度一些。從音樂角度講,大家都說要優美要好聽,不過我還想要有英雄氣質,尤其是體現在男主角秦嘯生身上。我覺得他應該有一種代表古代知識分子的精神氣節,不唯唯諾諾,要不然這個音樂很難寫。現在看來,《運河謠》給出了一種史詩感,不光是江南的那種小橋流水、青山綠草的唯美感覺,而是有了一種承載文明和文化傳統的分量。
記者:水紅蓮其實是很重要的一個人物,你是怎么理解這個人物的?
印青:水紅蓮被塑造成了一個敢愛敢恨、有正義感的江湖藝人,她既剛烈、俏皮、潑辣但又很善良。為了愛情,為了正義,為了追求人間的大愛,最后她死了。她的死,既體現出對關硯硯和秦嘯生的一種愛;另外最重要的是她有一種使命感,就是想通過她的死來掩護秦嘯生進京告狀,告倒貪官。這樣一來,人物就更豐滿了,音樂的張力也更大。劇本不斷修改,改了十幾稿,當我看到第十一稿時,我也非常感動了,就確立了現在的這種結構。
記者:這個結構對您的音樂創作有什么啟發嗎?
印青:劇中的四個人物,秦嘯生、水紅蓮、關硯硯和張水鷂,其中張水鷂比較好定位,他就是一個反派;除了前面說的秦嘯生、水紅蓮,關硯硯這個人也是具有典型性的。在音樂上,我給的筆墨也比較重。她出身書香門第,父親是一個教書先生。她跟水紅蓮不一樣。她幻想愛情,很容易被愛點燃。所以她被李小管騙了以后,就對愛情失去了信任,不相信人間有愛。正如劇情所展示的,秦嘯生、水紅蓮讓她最后相信人間是有大愛的。后來,水紅蓮死了,秦嘯生也想死,關硯硯有一大段道白,有點像《茶花女》中的那個音樂性。這一段戲,我覺得非常重要。為了愛去追尋,為了愛去走完人生的路,讓我非常感動;而在寫的時候,音樂實際上放大了這種情緒和情感,也更加強化了他們的性格。關硯硯從哀婉、凄美到最后的大徹大悟,跟秦嘯生一樣,唱腔也從哀婉轉變為最后的挺拔。
記者:大運河是一個跨地域的概念,它的文化形象在音樂整體上又是怎么體現的?
印青:剛開始有彩虹船,基本上是用了杭州的采茶調的音樂元素;到了北京以后,大部分場景是在市場上叫賣,在碼頭上,劇中就用了一些大鼓的音樂元素。但是在音樂里面,大多數你可能已聽不出是什么地方的了,因為它吸收了更多的元素,有點像音樂劇的那種感覺。但是你能感受到這就是運河,它可能從杭州到蘇州一直到北京,它經過好多地方的文化,我不可能就某一個地方特征的音樂來代表整條運河,它可能就要把南北的文化結合起來做成音樂。具體到某個人身上,比如像水紅蓮,她打小就在運河上來回走,她是江湖藝人,她吸收的文化可能南北都有,她的音樂就不能固定在某一個地域特色上面。所以我專門給她設計了一個主題,你一聽就知道這是運河上唱的旋律。包括里面有一些拉片歌和小合唱、大合唱,那些演員從運河的歌謠里面吸取一點節奏,唱出了生活的、歷史的感覺。我曾經研究運河上的船,看船過閘的絞盤,研究船工怎么把船推上去,他們是怎樣的工作狀態。我發現,他們的船號子很多是四三拍的,這個節奏肯定是跟他們的工作生活有關。就好比西北的民歌高亢遼闊,因為那里是遼闊的高原。這里也一樣,一個地方形成了一個地方的節奏。所以我用了小拍的曲子,包括拉弦的都是用四三拍。
記者:我們一直認為,歌劇是外來的;而這些民歌民謠是中國的,那要怎樣把它們融合在一起呢?在創作《運河謠》時你有沒有過困惑?
印青:如何結合,關鍵就是要寫出中國民族的宣敘調和詠嘆調來。民謠沒有那么大的情感張力,但歌劇需要戲劇的張力,那么從戲曲音樂中就可以吸取很多東西。而且我們過去好的民族歌劇,像《江姐》《洪湖赤衛隊》《劉胡蘭》《白毛女》都是頗具張力的。
我的困惑是,如何在中國當下的情況下把它們結合得更好,賦予時代意義;同時,怎么區別于過去那些經典的歌劇。我們現在創作的民族歌劇,應該既是民族的,又是當代的。比如說宣敘調,它是西方歌劇的一種形式,也叫朗誦調,一邊說一邊唱。可中國老百姓不太適應,不太喜歡。中國的宣敘調怎么寫?它要符合中國語言的字聲,要符合中國語言的規律。我們說“三五七”,就是說它是有節奏的,中國人喜歡有節律的,一板三眼,一板一眼,少了這種律動,它就是不中國的。宣敘調要中國化,要讓老百姓聽著順耳,覺得好聽,好的宣敘調也要讓觀眾能記住。
(編輯:孫育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