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視野]推理小說:從破解謎題到探究社會問題
西班牙作家何塞·卡洛斯·索莫薩并不是一位嚴格意義上的推理小說作家,但他的一部作品的名字卻十分貼切地描述了推理小說的本質——《謀殺的藝術》。從1841年愛倫·坡寫就第一部推理小說《莫格街兇殺案》算起,推理小說的年齡業已達到171歲。在這171年間,所有創作推理小說的作家,實際上都在專注于一件事情——如何讓謀殺變為藝術。
歐美推理:
從“黃金時代”到冷硬派
讓我們再次將時鐘撥回1841年。正是在這一年,美國作家愛倫·坡在讓一只大猩猩犯下一宗謀殺案的同時也制造了一間密室,他的這種將“不可能犯罪”融入兇殺案的寫作手法,被后來者紛紛效仿。而更為關鍵的是,在《莫格街兇殺案》中,邏輯推理第一次成為偵探破案的關鍵——推理小說,從此刻起正式誕生。
在愛倫·坡開創推理小說之后的40余年里,這一文學類型一直處于緩慢發展的過程中。直到1886年,默默無聞的作家柯南·道爾寫出了一部名叫《血字的研究》的中篇作品,推理小說才真正成為風靡世界的文學樣式。福爾摩斯嚴謹的演繹法推理為后來者樹立了標桿,而“聰明偵探”搭配“庸才助手”更成為日后推理小說最基本的主人公構成方式。
在經歷了E·W·赫爾南、莫里斯·勒布朗、G·K·切斯特頓、杰克·福翠兒等眾多優秀的短篇推理作家之后,推理小說在20世紀20年代全面進入長篇時代。以E·C·本特利的《特倫特最后一案》為開端,以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斯泰爾斯莊園奇案》和F·W·克勞夫茲的《謎桶》為標志,推理小說邁入了人才輩出、佳作不斷的“黃金時代”。輝煌的“黃金時代”不僅產生了“三巨頭”——阿加莎·克里斯蒂、艾勒里·奎因、約翰·迪克森·卡爾,以及多蘿西·塞耶斯、S·S·范達因、約瑟芬·鐵伊、安東尼·伯克萊等不計其數的天才作家,更誕生了《無人生還》《羅杰疑案》《希臘棺材之謎》《X的悲劇》《三口棺材》等偉大的作品,推理小說從謎團設置、詭計設計、邏輯推理到情節安排、人物塑造、節奏把握,都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然而,凡事皆難避免“盛極必衰”的歷史規律,核心詭計的日漸窮盡讓以解謎為主要目的的“黃金時代”推理小說不可避免地走向了衰亡。于是,歐美推理小說開始逐漸從專注于破解謎團轉向反映人性與社會現實。達希爾·哈米特的《馬耳他之鷹》、雷蒙德·錢德勒的《長眠不醒》在20世紀30年代掀起了一場“黑色革命”,冷硬派從此成為歐美推理小說的主流,并一直延續至今。勞倫斯·布洛克、蘇·格拉芙頓等冷硬派作家目前仍在堅持寫作,他們創作的《八百萬種死法》《A:不在現場》等作品讓推理小說在具備觀賞性的同時,也具備了社會學價值。
日本推理:
從本格推理到泛推理
在江戶川亂步開始寫作推理小說之前,日本推理的創作只是改寫和效仿的代名詞。
1923年,江戶川亂步創作的《兩分銅幣》和《一張車票》相繼于《新青年》雜志上發表,在《莫格街兇殺案》誕生整整82年后,日本推理小說終于走上正軌。江戶川亂步創造的自由職業者明智小五郎成為日本推理小說偵探的“祖師爺”,而亂步本人則被尊稱為日本推理小說史上的第一位宗師。
繼亂步之后,日本早期推理小說的另一位大師橫溝正史于1946年發表了《本陣殺人事件》,瘦小邋遢卻聰明絕頂的偵探金田一耕助首次登場,并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在《獄門島》《八墓村》《犬神家族》等經典之作中,他一次次地破解了發生于老式日本家庭中的殺人事件,金田一系列也藉此成為全球范圍內水準最高的系列推理小說。
從邊緣文學到主流文學,日本推理小說在短短20多年間發生的蛻變,自然不可能完全歸功于江戶川亂步和橫溝正史兩位大師。被稱作日本“戰后三大本格大師”的高木彬光、鲇川哲也和土屋隆夫,通過《刺青殺人事件》《影子的告發》《紫丁香莊園》等優秀作品,為以破解謎題為主的本格推理小說的發展和完善作出了巨大貢獻。
隨著日本經濟的起飛,各種社會矛盾逐漸尖銳化,社會派推理適時地登上了歷史舞臺。以1957年松本清張創作的《點與線》為開端,將探究社會問題與人性復雜性作為寫作核心的社會派推理小說成為之后30年的創作主流,松本清張、森村誠一、佐野洋、夏樹靜子等作家相繼推出了《砂器》《人性的證明》《透明受胎》《蒸發》等杰作。
隨著戰后出生的一代青年成長為推理小說的主導讀者,陷入程式化泥淖的社會派推理從20世紀80年代起日漸式微。1979年,島田莊司創作出驚世駭俗的《占星術殺人魔法》,預示了本格將再度成為日本推理文壇的主流。1987年,綾辻行人完成《十角館殺人預告》,標志著日本新本格推理元年的到來。
20世紀90年代后,泛推理小說已逐漸成為日本文壇創作的主流。這里所說的泛推理小說,是指那些包含一定推理成分,卻不以推理為首要目的的大眾小說。從東野圭吾的《白夜行》、宮部美雪的《火車》、伊坂幸太郎的《金色夢鄉》等日本當紅作家的作品中,我們能夠發現很多推理的因素,但這些小說真正在講述的卻是人類的情感以及社會的問題,推理只在其中占據著并不算大的一部分。盡管東野圭吾等人依舊被歸類于推理作家,但不可否認的是,隨著讀者口味的日趨多元化,作為大眾文學的泛推理小說的確要比作為類型文學的推理小說更有市場,也更能觸動人心。也許時至今日,我們不應再為純粹的推理小說越來越少而感傷,相反,應該為包含推理成分的小說越來越多而欣慰。
(編輯:偉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