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魚帖 懷 素

　　錄佛經、李白詩《贈孟浩然之廣陵》、寫魏晉殘紙……近日在長春東北亞藝術中心舉辦的胡抗美書法藝術展上，中國書協副主席胡抗美一反灑脫昂揚大筆揮寫的草書，轉而呈現五六十厘米見方的小品之作，以行草、楷書寫之，有的面積甚至不足一平尺，甚是可愛有趣。

　　談到“一反常態”，他表示，相對于展廳大作，小品的選紙更為靈活，整體呈現更加精致、細膩，講求意趣，展現文人的自我遣懷，也更能表現書家的個人性情。

李白詩《贈孟浩然》 胡抗美

　　在求大而滿的展廳時代，不少書家卻開始向小品回潮，加之目前藝術市場對小品作品的關注度持續上升，小而有趣的小品書作逐漸引起學界關注。河南科技大學藝術與設計學院講師李豪東經過考證發現，自魏晉至明代的1000多年時間中，由于造紙術的限制和書法在信件交往、社交宴請等實用性要求的影響下，中國書法基本上皆以卷、軸、冊作為書法的承載形式，哪怕是很長的手卷與高大的屏風，也多以尺牘和手札切割裝裱而成：《喪亂帖》高28.7厘米，《孔侍中帖》26.9厘米，《妹至帖》約25厘米，《蘭亭序》約26厘米……小品書作筆墨清新明快，意境空靈高遠，情趣生動活潑，其簡潔清逸的藝術特點十分鮮明，并以新穎的形式、耐看的細節和以小蘊大的特質傳達書家對章法的掌控力度。

　　在今天，書法界又重燃對小品書法的創作熱情，是由于人口潮水般地向大城市集中，并迅速被群體化的社會生活所整合，由大體相似的生活環境和生存狀況逐漸形成了大體相似的文化形態與審美情趣——世俗化和時尚化的文化賞悅需求，瞬間化與碎片化的文化消費形態，游戲化與釋放化的文化參與沖動。在文藝評論家艾斐看來，這無疑為大眾文化主體的形成和大眾文化環境的營構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感性”與“愉悅”成為大眾文化的核心，它導致了書法界也以輕松、輕巧的小品書法來適應社會的審美規范。

　　作為最可營造章法的書法作品形式，小品讓不少書法家勇于挑戰自己的“構圖能力”，書法家石開善用布局、印章和內容造勢，龍開勝則試圖在小品中將字寫得溫潤可人又得體，有的書法家還在內容上下功夫，寫些《世說新語》里讀來好玩的句子，吸引眼球，彰顯風雅之趣。

　　而目前，由于小品在居家藝術裝飾和收藏領域的采用率極高，不少書法家試圖在這一領域尋求突破：小品書法以紙張的形狀、顏色和質地來展現殘缺美；將現代設計的構成理念引入小品創作，借助書法的線條粗細、間隔、疏密而形成不同的面積，呈現或具象或抽象的不同形態，使全幅有分隔而不破碎，有反差而不孤立，有聚散而不雜亂；在這類作品的創作中，書法家們喜歡用粉箋、絹、陜北手工草紙或者有底紋的信箋來創作——哪怕從書籍上、物品中裁下來的紙張，皆可使用——有的書法家甚至先在紙上繪圖再書寫創作，使作品生趣十足。——小而有趣，是小品書法帶給人們的直接觀感。

　　曾經被很多書法家視為畏途、不敢輕易染指的小品書法的創作思潮高揚，呼應著書法由高頭大軸到盈尺小品的創作思路的傾斜，體現了書法界從重碑到重帖的回歸，也讓學界進一步思考立軸創作對小品創作內在形式的發現、提純和借鑒。吉林大學古籍研究所副教授彭礪志認為，在當代書法話語情境中，以尺牘為代名詞的小品形式早已突破形制的約限而衍生成為純粹的形式創新的語言，但如果對小品形制這一外在形式過分依賴，有可能導致書法本體精神的失落。

　　尺幅雖小，但內容還得“有趣”——意境深遠，是小品取材的關鍵點。胡抗美表示，小品的篇幅短小精干，但寓意要有文化內涵，書法家選取的詩、詞、曲、賦、雜文、禪語、名言，雖然皆可入書，但得用心斟酌，要有讓觀者品味和感悟的空間。

　　小品以章法疏密有致、聚散巧妙，字形大小錯落、活脫瀟灑者為佳，胡抗美指出，有的書法家喜歡以一兩個大字為主要內容構成作品，附上小字題寫內容，這樣的構圖更為直觀，但也更需要作者對布局多費考量。在巧妙的布局裝飾中能否小中見大、無中生有，是考驗書法家藝術涵養的重要標志。

　　小品中文字結構正欹相宜，講求布局謀篇和散逸出的“形神兼備”的筆墨情趣，在小尺幅中表現深邃的運筆理念，在有限的面積中如何寫出大氣象？若能達至展示書法神接萬物的超然法度，這亦是小品書法“室雅何須大”的藝術魅力所在。